“少年不知愁滋味”,只知道玩,而且什么都能玩。如捉麻雀、撵野兔、抓松鼠、烤刺猬,如上树捕蝉、下河抓鱼、斗蟋蟀、捅马蜂窝,还如偷瓜果、摘酸枣、采桑葚、捋榆钱等。当然,也少不了玩些花花草草,而且,玩起这些随处可见、随手可采,又没有什么大危险的东西来,个中乐趣一点也不比玩其它少。
一说玩花草,当首先想到蒲公英。此草在故乡叫蒲蒲英,也叫苦菜,田埂地头、低丘高岸,到处都有生长。它属一种比较贱、生命力特强的植物,而且是多年生。老人们喜欢用它来治病,感冒发烧上火,熬点蒲公英水一喝就好;生疮长疔、感染化脓,将蒲公英连根捣烂,抹上以后有奇效。更重要的是这种草能当菜吃,虽然味苦,但嘴里容得下。小时候跟大人下地,只要一说挖野菜,多是蒲公英;当然乐意去,哪里是为了吃,完全是为了玩。先玩它的花,花虽然不大,但色泽金黄、非常漂亮,男孩喜欢,女孩更喜欢;单株、成把拿在手上、插在头上,怎么捯饬都好看。再玩它那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球,实际是它的种子。此草有灵性,为了繁衍后代,便给它的“宝宝”们每人做了一具降落伞,可乘借风力飘落到任何地方。小时候只要见到蒲公英的小绒球,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来,高高举在面前,顺着微微刮来的风用劲地吹;看到那一具具小降落伞随风飘荡、漫天飞舞,心里别提有多得意、敞亮。当然也会产生许多联想,比如长大以后当个飞行员什么的,妥妥的正能量。
实际上,国人的老祖先原本就喜欢玩草。两千年前成书的煌煌巨著《易经》,教人看宇宙、辨阴阳,预测吉凶成败,所用的主要道具就是蓍草。小时候没读过《易经》,也不认识蓍草,当然更不会占卜算卦之类,但玩“胡字草”却与先人们玩蓍草有异曲同工之妙。胡字草是土叫法,学名叫香附,它的根部长着许多枣核大小的纺锤形茎块,可以入药,能疏肝理气、调经止痛。它的叶子像老韭菜,但比韭菜硬且有光泽,夏初从叶中间抽出一根中空的三棱条子来,条子有纤维,顶上开花结籽。玩他的叶子,一撮一撮用绳子绑扎并串起来,成唱戏者的胡子状,戴在头上,然后再用黄泥巴红泥巴黑煤灰画上脸,找些“行头”,拿上“兵器”,这个张飞那个关公胡乱打上一通,好不尽兴!更有意思的是,拿胡字草上长出的三棱条子来猜谜、打赌、预测,甚至骂人。方法是两个人各拿住三棱条子的一头,一起往中间撕扯,看扯出来后是什么样子。结合部一般会有两种结果,或成一字条状,为公的;或成四边菱形状,为母的。这两种状况正如占卜中的阳爻阴爻,可以代表男女、输赢、好坏、是否等等。小孩们正是用这种简单易行的方法,来决断玩耍中的许多事项,大家都遵守约定,执行胡字草判决的结果。
最好玩的草非“炮仗花”莫属。此草学名生地,是一味著名的草药,具有清热凉血、滋阴生津之功效,可用于各种温热类疾病,还可养颜健身。它的根茎长得小萝卜,扎到土里很深,挖出来既可以调拌凉菜,又可以晒干卖钱。跟大人们一起去挖,自然少不了尝尝鲜,但感觉并不好吃。主要玩他的花。花紫红色、长长的,喇叭筒庄;一棵苗上长出多根一拃来长的花茎秆,每根杆上密密匝匝绽开许多寸把长、毛绒绒的喇叭花,非常好看。两个指头捏住喇叭口轻轻一拽,花即揪下,放在嘴里,蜜水就流了出来;那种花蜜味道非常醇正,甜得沁人心脾,绝非一般花蜜可比。反复吸吮炮仗花的蜜后,再用牙咬下喇叭花的后半截,嚼嚼咽下。更多的时候,会把吸完蜜的炮仗花吹满气,在两手之间用力一碰,“啪”地一声,炮仗就炸了。手上放炮不觉过瘾,就把吹了气的炮仗花往腮帮子、脑门子等处拍,甚至往别个小孩的脸上拍,自然更有趣、效果更好。一个炮仗放下去,可能会引起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
玩花草自然少不了恶作剧。有针有刺的花草很多,比如鬼针苗、刺角菜、蒺藜、苍耳子等。在草丛里走路,一不小心就会粘得裤子上到处都是鬼圪针,心里不平衡,便拔些鬼针苗往别的小孩身上摔,一会儿他的衣服上就如同刺猬一般。山中土路旁到处都有蒺藜,小孩子好多都喜欢光脚丫子玩,让蒺藜扎住脚是常有的事,于是,会随时采上一把,偷偷地塞到别人的鞋子里去,别人穿上鞋走路时刺得脚疼,甚至流血,“凶手”在一边偷笑。更让人气恼的是,摘一些长满尖刺的苍耳子,偷偷带到学校,放到女生们的衣服上或头发上,把人家吓得又哭又叫。当然,还会把苍耳子放到火上烤熟,剥它的籽吃,很香;但后来听说苍耳子是有毒的,幸亏那时候吃得少,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小孩吃苍耳子出过事。不过,还真有小孩玩草吃草中了毒的,而且找了医生去看。那种草叫“仨叶蓠豆”,学名半夏,爱在离水比较近的地边生长。一根叶柄上都是长着三片绿叶,油光发亮,不费多少事就可挖出它的根块来,是一个像小栗子般大小的圆坨坨,用水洗后会看到圆坨坨上布满花纹,就像地里长出来的花豆子。几次见到仨叶蓠豆都想挖出来玩,幸被大人们发现,告诉说这种豆子有毒,吃了会死人,所以一直没有玩成。后来听说邻村的一个小孩,就是吃它中了毒,上吐下泻、肚疼发烧,找到医生给看,救了过来。自此,看到此草,便如同看到了毒蛇蝎子一样,避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
花草有千种百样,玩法自然五花八门。狗尾巴草的穗子像一条毛毛虫,掐一根下来,在地头睡觉人的脸上划拉,人家真当是虫子,会“啪”地一声自打自脸。刺角菜结出的小圆果打到身上有点疼,但并不会伤到人,就成为小孩“开战”的得手武器。茅草的甜茅根长在乱石缝里,见到时总要想法把它抠出来,用嘴咀嚼以解馋止咳。指甲草花的红汁可以染指甲、可以画脸,果实成熟后成梭子状,轻轻一捏,小米粒大小的花籽会像子弹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无知小儿多“无赖”,最思小儿无赖时。人常说“活着活着又活回去了”,大约就是指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儿时生活的思念和体验。常想,什么时候重回故里,到那生我养我的地方,找到那些儿时曾经玩弄过的花草玩玩,再过上一把瘾。可惜如今身在南国,气候原因,花花草草都与故乡不太一样;真希望在此地也能找到一个知音,传授一些当地小孩对于花花花草草的玩法,想来一定会有新的体验和新的收获。
【作者简介】:田新法,男,大学文化,籍贯河南林州。1968年2月入伍,从戎23年,1990年12月转业,铁路工作近20年,曾出版文学作品集《春天过后不是秋》《文乐极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