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江南·品|脉脉江南雨

谷雨,

正是江南的雨季,

但江南的雨,是道不尽的。

《西厢记·夜听琴》一折,说到张生抚琴:

他不做铁骑刀枪把壮声涌,

他不效缑山鹤唳空,

他不逞高怀把风月弄,

他却似儿女低语在小窗中。

这怕就是在说江南的雨吧?

谁人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江南的雨,总是轻轻绵绵的,一如暮烟纷扬,斜斜飘入陈年旧梦。烟霭纷纷中,青苔被刷洗得翠绿,肆意洒在白墙黛瓦上,雨声滴答滴答,从屋檐上滴下来,又滑过了梅梢叶脚,才落到天井里,透过淡烟微雨,窗棂外映出一个模糊的影来,好似欲说还休。

最妙的是掩映在苇丛中的那一叶孤舟,映着远山浅黛的色泽,在迷濛的江面上微微荡漾,凝成一幅水汽淋漓的水墨画卷。

这幅水气氤氲的画卷,文学作品从不曾错过。一方水土的得天独厚促进了话语方式和文学取材。

朱自清 《春》中的雨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儿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白落梅《烟雨江南》

春日江南,细雨霏霏,像是一幅轻描淡写的水墨画,素净简洁。烟雾萦绕了整个村庄,房舍人家皆在水雾里,连绵远山亦看不到尽头。最入情境的,当是那搁浅的小舟,在绿荫垂柳下,寂寞无言。还有披蓑戴笠的老翁,坐于湖岸烟波,垂钓一湖的春水。

想在一个烟雨迷濛的日子,独自走在江南,走进这幅水墨春雨图。

小楼一夜听风雨,明朝深巷卖杏花,从转角的老妪挎着的竹篮里挑一抹春日里最后的红色,别在青丝鬓角边,留住吴侬软语里妩媚多情的浪漫;

或者拢起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包在蓝印花布里,珍重掩埋在青石板桥边的香冢,看着欸乃声中渐行渐远的乌篷船,把水面划开一道道波纹,好像连心思都被搅开了。

江南雨

汪国真

江南也多晴日

但烙在心头的

却是江南的

蒙蒙烟雨

江南雨斜斜

江南雨细细

江南雨斜

斜成檐前翩飞的燕子

江南雨细

细成荷塘浅笑的涟漪

江南雨

是阿婆河边捣的衣

江南雨

是阿妈屋前舂的米

江南雨

是水乡月上柳梢的洞箫

江南雨

是稻田夕阳晚照的竹笛

江南雨里

有一把圆圆的纸伞

江南雨外

有一个圆圆的思绪

江南雨有情

绵绵的使江南人不想离别

江南雨有意

密密地使外乡人不愿归去

江南烟雨

丁芒

这被雨水浸融了的江南,

哪儿是桃花,哪儿是杨柳?

绿叶儿都淡成了烟雾,

笼罩着远处依稀的红楼。

只有燕子像遗落的墨点,

在蒙茸细雨中来往穿梭,

翅上驮着湿漉漉的春天,

为她寻觅个落脚的处所。

呵,燕子,你别再啁啾,

春已随稻谷播下了田畴,

你不见秧苗的连天翠色,

已经把乳白的云幔染透!

行走在水汽淋漓的江南,喜欢那青石板砌成的小巷,喜欢被粉墙黛瓦镶上花边的天空。漫步于老城中幽静的小巷,听上了年纪的老妪抱着小马扎坐在门口谈天,听不懂,但觉得吴音娇娇媚软;看五彩的丝线在绣娘手中上下翩飞,看不透,一如那针脚里不可言说的细密情思。

雨水一遇到江南,就焕活了新的意境,入诗入画的意境。

一如郁达夫笔下江南的雨。

郁达夫《雨》

我生长江南,按理是应该不喜欢雨的;但春日暝蒙,花枝枯竭的时候,得几点微雨,又是一位多么可爱的事情!“小楼一夜听春雨”“杏花春雨江南”“天街小雨润如酥”,从前的诗人,早就先我说过了。夏天的雨,可以杀暑,可以润禾,它的价值,更可以不必再说。而秋雨的霏微凄冷,又是别一种情境,昔人所谓“雨到深秋易作霖,萧萧难会此时心”的诗句,就在说秋雨的耐人寻味。至于秋女士的“秋雨秋风愁煞人”的一声长叹,乃别有怀抱者的托辞,人自愁耳,何关雨事。三冬的寒雨,爱的人恐怕不多。但“江关雁声来渺渺,灯昏宫漏听沉沉”的妙处,若非身历其境者绝领悟不到。记得曾宾谷曾以《诗品》中语名诗,叫作《赏雨茅屋斋诗集》。他的诗境如何,我不晓得,但“赏雨茅屋”这四个字,真是多么的有趣!尤其是到了冬初秋晚,正当“苍山寒气深,高林霜叶稀”的时节。

江南的雨,是檐下的珠串,是巷子里的油纸伞,是一盏青梅酒,是一条乌篷船,是红的樱桃,是绿的芭蕉,是墨蓝的印花布,是青灰色的婉转雨巷。

蒙蒙细雨,江南蒸腾出了水汽,远山也清秀,近水也丰盈,薄纱般的迷蒙间,浸润着江南的温柔。

策划丨崔曙平 何培根

审核丨曹云华 崔曙平 何培根

编辑丨李菲

校对丨徐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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