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夜撒垓下
这是一场大家耳熟能详的决战：垓下之战。千百年来，这场战争被项羽的光环笼罩着。乌江畔的一剑，讲了两千多年的虽败犹荣。故事大家看的很多了，我们从史书上找找这段历史的前世今生。
上一节咱们聊了一下陈下之战，项羽在陈下惨败，东归之路也被灌婴封死，只好率军往东南方向逃跑，目的地：会稽郡（治所在今天江苏苏州）。
会稽是项羽梦开始的地方，八年前他在会稽郡守府上杀了一百多号人，向秦始皇缔造的秦帝国宣战。八年后，项羽再次朝着这个地方奔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项羽的心头。莫非项羽的霸业，真要以会稽始，以会稽终吗？
如果从数学的角度讲，当年项羽从会稽走的时候，有八千人马，今天项羽回来了，有十万兵马。也就是说，其实情况并没有太糟。但是对于项羽来说，他失去了往日的锐气，没了四年前带三万兵马横扫五十六万联军的气魄，甚至没了再到阵前招呼刘邦单挑的勇气。作为项羽最专业的技能，战争，让项羽突然觉得不会了。
项羽思考着人生，就到了垓下。到这里，项羽朝思暮想的决战也到来了。在这个战场上，他的对手包括老冤家刘邦，老部下英布、韩信、周殷，老手下败将彭越。项羽停住了脚步，决定就在这里，跟汉军决战。
对于项羽来说，垓下跟固陵一样，并不是一个好的决战场所。但是项羽不愿意再退，就想在这里跟汉军决战。
对于刘邦来说，项羽这次绝对玩完了。自己三十万大军对战楚军十万，那绝对是…没什么把握。项羽有多猛，没有人比刘邦更清楚。且不说当年刘邦是从彭城仓皇而逃，也不说之前刘邦从成皋逃走偷韩信的兵符。就说前几天，固陵那场大战就让刘邦再度体会了恐惧的滋味。所以在这一刻，刘邦不敢再托大，把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交到了韩信手上。韩信知道，这是他战争艺术的谢幕之战，一定有要打得漂亮，然后从容退出军界，体体面面当个齐王。只不过韩信没想过，在垓下战场上，刘邦最忌惮的并不是项羽，而是他韩信。
韩信把诸侯的军队编为三队，韩信自领中军突前，跟随韩信多年的部将孔藂、陈贺分别带左右两支部队策应两翼，刘邦带本部人马跟在韩信后面，周勃、柴武带预备队居后。你看这个三叉戟的队形很有学问，看上去是韩信带着诸侯的生力军在前，刘邦的军队在后，这是为了给项羽持续施加压力。仔细一琢磨不对啊，刘邦这是拿诸侯的部队跟楚军对攻，分明是拿诸侯的部队当炮灰。再仔细一看，不得了，这个三叉戟阵营的核心是为了钳制韩信。韩信认真打仗这事就算了，如若不然，但凡有点小猫腻，汉军先杀韩信！
刘邦办得到吗？没问题。且不说刘邦带着主力就在韩信背后，就说韩信的左右两翼，孔藂和陈贺这二位可都不是一般人。
孔藂和陈贺跟随韩信多年，当年韩信的得力部下们，像曹参、张苍、灌婴都是临时归韩信指挥。而且这三位在跟韩信之前就名满天下，顶着侯爵的帽子跟着没爵位的韩信作战，所以这三位成不了韩信的嫡系。孔藂和陈贺不一样，他俩跟着韩信兢兢业业，为人低调，作战努力，属于是韩信的亲信。韩信对他俩十分信任，而且这二位劳苦功高，一直不得封侯，属于郁郁不得志类型。
尤其是孔藂，是孔子十一世孙。说他可能大家不太熟悉，孔藂的堂弟孔安国在历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那是延续儒家经典的关键人物。可能现在孔安国都未必有三国龙套武安国有名，但是孔安国的弟子司马迁绝对是大大的名人了吧。
刘邦最看不起的是什么人？儒生啊。孔藂跟刘邦的关系能好吗？应该不能啊。陈贺跟孔藂是好朋友啊，所以陈贺混的也不咋地啊。
下面就要讲关键的两个字，但是。
但是孔藂和陈贺在刘邦隐居芒砀山当社团大哥的时候就跟刘邦混了，属于刘邦第一批亲信。论资历，比张良、陈平都老多了。这说明了什么？这目前还说明不了什么。看后边不一样了，等到以后刘邦君临天下大搞运动清洗功臣的时候，这二位韩信昔日的得力助手不仅没跟着受牵连，还稳稳的坐在侯爵的位置上。那就很明显了，这二位打一开始就是刘邦派来的卧底，从来都不跟韩信一条心。为了暗中钳制韩信，孔藂、陈贺封侯比刘邦身边的老人都晚，但是他俩最安全。
韩信没有搞猫腻，在正面战场上跟项羽展开了决战。这一战让韩信不得不感慨，自己跟了项羽四年，都没意识到项羽的猛冲猛打能成为战场技战术的一个重要流派。这一手要是玩到了极致，确实杀伤力极大。韩信正面受挫并不着急，项羽首战告捷并不开心。因为项羽跟韩信缠斗的同时，孔藂和陈贺已经完成了对楚军的合围，再加上韩信的正面作战，项羽陷入了绝境。
韩信早说了项羽不行，项羽也早觉得韩信不行。如今终于轮到韩信跟项羽对决，俩人都没意识到，旁边的刘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俩，心里想着他俩都不行。
不过项羽就是项羽，他居然能奋起神威杀出重围回到垓下。项羽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是继续作战呢？还是撤回会稽呢？就在项羽纠结的当晚，刘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并且配合韩信在垓下对项羽完成了第二次合围。
这次围的住项羽吗？我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理论上这次依然围不住项羽。虽然项羽初战失利，但是项羽的主力未损。这帮人发起疯来，随时能制造奇迹。
可就在这个时候，韩信使出了战争的最高奥义：攻心战。韩信让士兵在楚军大营周围大唱楚国流行歌曲，唱的整个楚军上下都军心浮动。楚军士兵就开始思索，大老远跑这儿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如回家过日子去。听着楚国的曲儿，就想到了楚国的故乡，没准还有故乡的她。这一下，项羽的神之光环开始变得暗淡，韩信攻心战术成功。
1982年英国和阿根廷马岛大战的时候，英军也运用过类似战术。英军用高音喇叭往阿根廷阵地传播阿根廷流行歌曲，还用播音声劝阿根廷士兵回家看球。你想阿根廷人多爱看足球啊，阿根廷士兵一琢磨，放着马拉多纳、肯佩斯不去看，打哪门子仗啊。不打了，回家看球。在后来的战争中，阿根廷军队兵无斗志，完全不是英军的对手。由此可见，我国足成绩差是为了爱国啊。哎，不对。在这里的感慨应该是韩信运用这一战术比英国人早了两千多年。
韩信的心理战还没完全摧毁楚军士兵，却先摧毁了楚军统帅项羽的心理。别说士兵们想回家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项羽也想啊。当年项羽发了疯一样从山东战场带了三万铁骑玩了命的死磕刘邦，那是因为他的女人落入了刘邦手里。刘邦色名远播，项羽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落在老流氓刘邦手里，脑门子就隐隐发绿。这回不一样了，自从彭城之战以后，项羽走到哪都把心爱的女人虞姬带到哪。虞姬名字叫虞，姓什么史书上不见记载。总之呢这是个很讨项羽喜欢的姑娘。项羽平生有两大宝，其一是良驹乌骓，其二就是这美人小虞。
历史并没有让项羽在美人和江山之间做个选择，但是项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能直面自己的失败。因此，项羽给自己和小虞除了一道选择题，题目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简单翻译一下，这道题的意思是：我项羽无敌于天下，可惜的是时运不济导致我困有此厄，我现在骑上乌骓马都跑不了怎么办？小虞，你说该怎么办？
小虞一听就明白了，项羽的意思是带上她这个累赘，就算骑上乌骓马也跑不了。堂堂西楚霸王，又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落入老流氓刘邦之手。而项羽还必须得跑，小虞怎么办？小虞在这道题中，选择了项羽的霸业，所以小虞横剑自刎，让项羽了无牵挂的跑。在出这道题的同时，项羽也有了答案。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选择了江山。
不幸的是项羽的江山在失去美人之前就没了，在垓下的最后一晚，项羽又做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在自己和十数万将士之间，他选择了自己。
心理崩溃的项羽抛弃了自己的大军，带了八百亲信连夜逃走。而他没带走的军队，成了殿后的炮灰。项羽要的只是速度，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会稽郡，那里还有他的梦。
项羽怀揣着梦想，打响了强渡淮水之战。项羽强渡淮水之后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呢？下节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