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掌故——我的朋友辉

于丽红，笔名素心，内蒙古赤峰市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写诗、散文、写评论，偶有发表和收获。诗歌格言：作为一种理性的功能，诗的目的在于产生惊奇感。

我的朋友辉

素心

如果给眼神的杀伤力评级的话，辉继母的眼神可以评为五Ａ级。

从上世纪80年代走来的观众，记忆深处的那一次集体挥泪来自于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几乎每个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的人，手里都握着哭湿的手帕，好久都出不来《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坑。我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却不知辉哭的肝肠寸断！

辉和我同年，我俩住在一条街的两个家属院，中间隔着我们的母校三小和一个药材公司。小学无忧无虑，除了上课写作业，下午四点后就是孩子们的天堂，跳绳，跳皮筋，跳房子，游戏花样多，家属院的孩子们大都参与其中。我们玩得昏天黑地，辉则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不声不响地背起小筐去镇郊采灰灰菜回来喂猪，然后再做一家人的晚饭、洗碗、洗衣服，干不好，就会被继母大骂一顿，有时还会挨打。

上中学辉和我前后座，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心事重重，但她隐藏的很好，课间时她和我们一样有说有笑，有跳有闹，并且笑的是最大声的那个，她的笑特别有感染力，可是笑声背后的心酸有谁知道呢？我们班主任人送外号“小个子”，这位新分来的大学生活力四射，事业心爆棚。开学第一堂班会，就把早晚自习给我们安排上了。早自习他站在班门口抓了一个星期才杜绝了迟到，但他发现辉一直不来上早自习，这让他大动肝火。罚站是必须的，可是不管怎么问，辉就是低着头，不发一言。记不清辉是第几次罚站了，只记得有天下午自习课，我跑到老师办公室，告诉老师辉是后妈的实情，辉罚站的历史才宣告结束。初中三年，辉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不上早自习的人。可我知道，辉想和同学们一起上堂早自习的愿望有多强烈！

毛姆说：我们必须经常保持旧的记忆和新的希望。对于过去的种种，辉不愿意提起，但又不得不面对。辉排行老六，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初三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我和几位同学去辉家，我才有机会见到了传说中辉的继母。

辉和弟弟住在厨房隔出来的一个小屋里，去她的卧室，必须要经过狭长的厨房，路过酸菜缸、咸菜缸，就是一个擦得一尘不染的橱柜，再往里就是灶台，白瓷砖擦的铮亮，铝锅盖上没有一丝灰尘，厨房是辉的天地，她就是在这里用稚嫩的双手给家人做一日三餐。卧室和厨房用洁白的门帘隔开，室内一铺小炕，一个简易的小桌子外，再无长物。小屋内进不来阳光，只有后墙上那个小窗可以透进微弱的光来。而辉的父亲和继母，还有继母带来的两个哥哥住在宽敞的三间正房里。记得当时有位同学小声嘀咕了句“真是佣人住小房啊！”，我吓的赶紧让她闭嘴。鱼贯而入的我们显然惊动了辉的后母，她从窗明几净的大屋出来，非常严厉的问：“怎么回来了？”“我----我---回来拿点东西”辉眼睛局促的看着她的继母，因为惧怕，声音在颤抖。一头卷毛的继母推推眼镜，斜眼扫了我们一眼，我和她目光对视的瞬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显然，她非常不欢迎我们的造访。她眼神的杀伤力我至今难望，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辉家，我怕那刀子一样的目光。

辉在厨房小屋里和弟弟相依为命，提心吊胆的伺候着一家人的起居。然而这样一个小屋，最后她还是没保住。几年后，下班回家的我见到了辉，那时她已经去了父亲单位下边的一个酒厂待业。在我家简单的吃过晚饭后，辉说她没地方去了。原来，昨天她休息，坐了单位拉牛的车回来看父亲和弟弟，可当她回到小屋时发现，她的行李不在了，继母也没有给她找被子的意思，辉合衣流着泪坐了一夜。那是她与那个家彻底诀别的一夜，从那时起，辉没家了！

父母常听我提起辉，因此对她特别关照，虽然那时我家生活也不宽裕，但只要辉来我家，从来没让她饿着。从那以后，辉从乡下回来有时会住我家，有时住几个姐姐家。辉懂事，知道感恩，只要来我家就抢着帮妈妈干活。我记得她结婚后，我妈本命年她还买了一件红衬衣送给妈妈，感谢我妈当年的点滴之恩。可我知道辉不快乐，有次半夜醒来，发现她在偷偷哭。辉对家的渴望，是我们大多数人无法想像的。

流浪的辉后来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她和老公在酒厂相识，并且同命相连，都是没妈的孩子，在一起有说不尽的话题，两个苦命人最终走到了一起。辉结婚时租了两间房，那时我也没什么钱，就和几个同学凑钱买了当时特别流行的巨幅装饰画挂在了她新房的墙上，看着大红禧被，我开心的落泪，“辉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谁知辉生下女儿后不久，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一别十年的辉，从一个海滨城市归来，在市里买了套学区房。衣锦还乡的她从没提起在外面的艰辛，她依然是那个乐观爱笑的她。可她的遗憾却是终生的，那年她在父亲的遗像前哭晕了过去，她没能见到老父亲最后一面，继母不等她回来就火化了父亲，连一天都不愿意等！

生活一定会垂青乐观努力的人吧！当了外婆的辉皮肤紧致，一点也看不到衰老。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的她，看孩子、做饭、打理日常，细水长流的日子，充实而琐碎。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吧！温暖而富有张力，儿时的苦难早已成为过去，早出晚归的女儿女婿，在外忙碌的丈夫都是她的幸福和牵挂！

生活是一次跋山涉水的旅程，所幸我们一直携手并肩。热爱生活的我们，美好一定会如约而至！我和辉的友谊，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失去光泽。青春不散场，我们携手走过的二八年华，早已根植在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