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的赞歌
劳动者的赞歌
文 / 张海鹰
《史记·赵世家》里有这么一句话：“一日不稼，百日不食。”意思是说，若一天不耕作，则百天无粮食可吃。早在一千四百年前，唐太宗李世民是这样教育太子的：“朕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朕一衣，则思纺织之辛苦。”
在五月这个火红的日子里，让我们漫卷诗书，去感悟古代诗人对劳动的赞美、对劳动者的歌咏。
宋代翁卷的《乡村四月》是一首劳动的赞歌，表现出诗人对劳动人民的喜爱，对劳动生活的赞美。诗云：“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采桑、养蚕、缫丝、织帛，是一项单调而繁重的劳动。王周说“采桑知蚕饥，投梭惜夜迟”，李白说“缲丝鸣机杼，百里声相闻”，白居易说“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杜荀鹤替蚕妇抱不平“粉色全无饥色加，岂知人世有荣华。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苎麻。”杜甫更是直言不讳：“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范成大笔下的《缫丝行》真切地反映了蚕妇的劳动生活，诗云：“小麦青青大麦黄，原头日出天色凉。妇姑相呼有忙事，舍后煮茧门前香。缫车嘈嘈似风雨，茧厚丝长无断缕。今年那暇织绢着，明日西门卖丝去。”夏日里，太阳刚一露头，婆婆和媳妇就开始忙着煮茧、抽丝。婆媳二人叹道，往年还有余丝织成绢留作己用，可今年赋税加重，官府催租急，不得不急着将丝全都卖出去，正如张俞的《蚕妇》所云：“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不过，勤劳善良的采桑女亦能在辛苦的劳作中寻找片刻的快乐。《诗经》之《七月》是这样写的：“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明媚的春光照着田野，黄鹂婉转歌唱，背着竹筐的姑娘们结伴儿沿着田间小道一路缓缓前行，一路不停地采摘着嫩桑叶；《诗经》之《十亩之间》是这样写的：“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夕阳西下，一群采桑妇女唱着歌儿相邀回家，字里行间跳动着劳动后的轻松愉快。
“新秧初出水，渺渺翠毯齐。清晨且拔擢，父子争提携。既沐青满握，再栉根无泥。及时趁芒种，散著畦东西。”北宋楼璹的《耕图·拔秧》描绘了江南水稻拔秧时的劳动情景。你看，新出的稻秧刚刚露出水面，远远望去整齐得就像翠绿的地毯。清晨，把秧苗抽引出苗床，父子俩争先恐后地都想多携带一些秧苗，趁着芒种时节的到来争分夺秒插种水稻。
插田、种稻也是一项很辛苦的农活，男子主要负担耕、耙、耖等力气活，妇女和儿童则承担做饭送饭、拔秧插秧等相对轻快一点的活。元代刘诜《秧老歌》云：“三月四月江南村，村村插秧无朝昏。红妆少妇荷饭出，白头老人驱犊奔。”刘禹锡《插田歌》云：“岗头花草开，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苎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伫如竹枝。”
宋人邵定翁笔下的老阿婆在种稻大忙时节也坐不住了，天还未亮她便叫醒正在熟睡中的孙儿，“汝起点火烧破铛”，你“邱嫂拔秧哥去耕”，种田的人哪里用得着布谷鸟来催促耕种啊！种田人就应该勤快，要是懒惰就吃不上饭呦，就得饿肚子呦，“田家何待春禽劝？一朝早起一年饭。饭箩空，愁杀侬”……
杨万里的《插秧歌》是全家总动员，连小儿子、大儿子都参加了插秧劳动，诗云：“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唤渠朝餐歇半霎，低头折腰只不答。秧根未牢莳未匝，照看鹅儿与雏鸭。”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范成大这首《四时田园杂兴》表现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和敬重，热情地赞颂了劳动者紧张繁忙的劳动生活，连儿童都要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在农村，孩子们除了在农忙时节帮着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作外，主要的活计是放牧。杨万里笔下的牧童最是潇洒悠闲：“前儿牵牛渡溪水，后儿骑牛回问事。一儿吹笛笠簪花，一牛载儿行引子。春溪嫩水清无滓，春洲细草碧无瑕。五牛远去莫管他，隔溪便是群儿家。忽然头上数点雨，三笠四蓑赶将去。”
芒种时节忙两头，一头连着种，一头连着收，故有谚语：“割麦栽秧两头忙，官家小姐出绣房。”小麦成熟时，田间地头，到处是人们忙碌的身影。清人王时叙的《商周山歌》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一幅三夏龙口夺粮图：“旋黄旋割听声声，芒种田家记得清。几处腰镰朝雾湿，一行肩担夕阳明。”白居易在《观刈麦》中也写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脚下暑气熏蒸、背上烈日烘烤，抢收小麦的农民已经累得、热得筋疲力尽，可还是珍惜着夏天白天时间长多干一些农活。
陆游的《时雨》一诗既写到了种植水稻的忙碌又写到了小麦丰收后的喜悦，诗云：“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老我成惰农，永日付竹床。衰发短不栉，爱此一雨凉。庭木集奇声，架藤发幽香。莺衣湿不去，劝我持一觞。即今幸无事，际海皆农桑。野老固不穷，击壤歌虞唐。”他的《小园》描写了诗人读罢陶渊明的诗作后参加劳作的喜悦心情，诗云：“小园烟草接邻家，桑柘阴阴一径斜。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
陶渊明是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他的《归园田居·其三》歌颂了田园劳作之乐，诗云：“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水稻收获时，又是一番繁忙景象，“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这是范成大笔下农民通宵打稻的情景，写出了农民收获的欢乐和劳动的愉快。
“纷纷穿飞万花间，终生未得半日闲。”古人常常将蜜蜂比作勤劳的劳动者，罗隐的《蜂》很有代表性：“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诗人既赞美了那些终日勤劳、不畏艰难、为社会创造财富的劳动者，又讽刺了那些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不劳而获的剥削者。
男耕女织是艰辛的。那么，其他劳动者呢？
李白写过一首赞美冶炼工人的《秋浦歌·其十四》，诗云：“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诗人饱含激情，唱出了一曲劳动者的颂歌。
北宋梅尧臣的《陶者》，反映烧窑工人的疾苦，他们长年累月地挖呀挖，“陶尽门前土”，可是自家住的却是茅草屋，“屋上无片瓦”。那些富贵人家，“十指不沾泥”，却住在铺满瓦片的高楼大厦，“鳞鳞居大厦”。
渔民的劳作艰辛吗？范仲淹的《江上渔者》给出了答案：“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江上来来往往饮酒作乐的人们只知道品尝鲈鱼味道的鲜美，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捕鱼人出生入死同惊涛骇浪搏斗的危境与艰辛。
采菱和捕鱼一样，有苦也有乐。白居易笔下的采菱场景是一幅水彩画：“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李白笔下的采菱是一幅纯洁美好的生活图画：“绿水净素月，明月白鹭飞。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周渔笔下的《采菱曲》是青年男女大胆的爱情誓言：“采菱莫采根，菱根随水长。郎行不弃妾，妾愿随郎往。”刘禹锡笔下的采菱女则是忙碌且快乐的：“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鸳翔。荡舟游女满中央，采菱不顾马上郎。争多逐胜纷相向，时转兰桡破轻浪。长鬟弱袂动参差，钗影钏文浮荡漾。笑语哇咬顾晚晖，蓼花缘岸扣舷归……”不过，在范成大的笔下，采菱人家的生活是悲苦的：“采菱辛苦废犁鉏，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红菱、血泪，字字血、句句泪，诗人的忧农、怜农、爱农之情令人感动。在范成大另一首《采菱户》诗中，诗人将“采菱”比似“天刑”：“采菱辛苦似天刑，刺手朱殷鬼质青。”
古时，那些“夜半呼儿趁晓耕”“运锄耕斸侵星起”的劳动人民虽然辛苦劳作，却依然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路有冻死骨”，李绅的《悯农》不是说过“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吗？他还说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的“粒粒皆辛苦”吗？唐代郑遨在《伤农》一诗中回答得好：“一粒红稻饭，几滴牛颔血。”为了收获一粒胭脂米，拉犁耕地的老牛马不停蹄，连脖颈都被磨破而渗出了滴滴鲜血，染红了稻谷。耕牛尚且如此，那驾牛扶梨的农夫情何以堪？
孔子曾曰：“苛捐杂税猛于虎也！”繁苛的赋税无孔不入，劳动人民无法逃脱，正如唐代杜荀鹤在《山中寡妇》中所言：“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在封建社会，千千万万的普通劳动者祖祖辈辈辛辛苦苦劳动，可是劳动成果到头来却都被统治者无情地掠夺去了，就像山中寡妇那样，即便你跑到深山老林里，也没有办法可以躲避赋税和徭役。
往事越千年。如今，劳动最光荣，劳动者最伟大，全世界的劳动人民都共同拥有一个的节日——“五一”国际劳动节，它是一个专属于劳动者的节日，不仅是对广大劳动者的褒奖，更是反映出国家和社会对劳动者的尊重。
火红的五月，让我们一起歌颂劳动、赞美劳动者吧！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