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真暖

寒潮来袭的天气预报,用最便捷的手机提醒方式铺天盖地涌来,突然大幅度地降温,在声势上先入为主,让人畏惧。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压箱底最厚的羽绒服、娘做的棉坎肩都披挂在身,备战迎寒,以身试冷,看零下20摄氏度的气温,能奈我何?等待过程中,竟有些殷殷的期待。

家乡是四季分明的温带季风性气候,冬相对温和,平均温度通常在5摄氏度到零下5摄氏度之间。往年的冬天,落一两场不大不小的雪,象征性地点缀一下,冬季就结束了。而这次寒潮,似乎来得有些出乎意料。夜里没听到降温的风声,早晨起床往窗外望的时候,那久违的窗花,如同冬的花信,如晶莹的玉雕嵌在玻璃上,手触上去,凉丝丝的,凸起部分在手指的游走中,绘成一幅写意花鸟图,立体呈现出枝枝叶叶的花纹。

指尖上的凉意未散,便浸到了儿时上学时光里。每日有两节晨读,最憷头。天黢黑就得起来,躺在土炕上,赖在被窝里实在是不愿意动弹,那时候的冬天不知道有零下多少度,感觉比起现在要冷许多,乡村的土路上隔不远就能看到咧着指宽口子的裂痕。在老家上学的十年,冬天确实可称之为“寒”窗,因为每一个早晨都冷得揪肝缩肺。早晨,等到大人催促起床,实在无法再拖延时,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刮窗子玻璃上的窗花,那可不是为了欣赏窗花的美,是妄想着透过刮掉的窗花,能看到外面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封了路、堵了门,就可以不用上学,能疯玩一个早晨,或者,就这么享受被窝里幸福的温暖。如此美丽的期待,直到中学毕业始终没有实现。

看到今天的窗花,回想起儿时那些美丽如艺术雕篆般的窗花,都被少年的我在懵懂中毁了它美丽的容颜。当今日寒潮再次雕刻出精美的自然物象时,它的美丽,如成长中重拾的好心情,对美丽物象的欣赏多了一些内心的温暖。

雪落下,是寒潮带给人的惊喜,它是冬的精灵,有雪的冬天,才完美了这个季节,也只有雪,才能牵动起人诗意的神经,更别说对疯狂肆虐的流感病毒的清除和压制,半个冬天都是在雾和霾的轮番交替中度过,灿烂的阳光在冬天里是温暖的符号,而这个冬天,它却异常的沉寂,一直在躲藏,吝啬着他的容颜。于是,一场期待已久、蓄谋已久的雪,选择了这个时机,高调落下,时急时缓,洋洋洒洒,俊美飘逸,等再审视这个世界时,撞入眼帘的一瞬间,是雪后的完美无瑕。

世界霎那间没有了丑陋,更没有了黑暗,似是人之初最纯净、纯洁的内心,洁人净地,大雪无痕。这场雪恰逢月半,月光下的雪,亦美酒如良药,可醉人亦可平复伤感。一份浓浓的思念在心底泛滥,唯美的情愫在雪夜中浪漫释怀,清凉的光线,越发地使爱亘古不变,清晰着思念的脉络,条条沁入心脾,如痴如醉,都源于有雪相映而伴。浅浅伤怀,不治而愈。走在路上,灵动的雪粒,伴着夜风旋起,跳进你未曾裹紧的衣领里嬉戏,它贪婪地吸在肌肤上,深情地融化,一个机灵便醉了这干瘪的冬。

屋子里的灯光橘黄,炉子里的火舌吐纳着生活的幸福,寒冬、雪夜,赶紧地,炒一盘豆,温一壶老酒。你才知道幸福是这样的简单。风月被关在门外,雪融化在心里。屋内,被炉火映照成温暖的世界。

当兵第一次回家,也是冬天的雪后,车到离家最近的乡镇时,天已拉上了夜幕,没有了载客的车,毅然选择步行回家。离家有十里地的路程,被青春燃烧的火焰和浑身的劲头忽略缩短了距离,甩起军用背囊稳稳地背在双肩,打实了在家乡完成一次五公里野外奔袭。

为了能尽快地见到爹娘,我选择儿时熟悉的小路,这样可以近三里地的路程,迈开大步踏上路程,眼睛虽然适应了夜色,久不走的小路,却没有了往日的熟悉和亲近。不得不走一段就定一下方向,雪在军靴下,“咯吱咯吱”地响,在冬天的田野中,是最响亮的回乡曲。

许是偏离了原路,迷失了方向,记忆中这个位置应该有一口深井,不远处还有一口枯井,看不到它们的影踪,不敢贸然前行。井是已经被填埋,还是被大雪旋平了井口?心里没有了底气,就会乱了步伐,一慌神,脚下就没有了根,走得有点跌跌撞撞。停下,辨别好准确的方向,稳下心神,折了一条长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真像那次在部队演习中在沼泽地的行军。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隐隐约约看见了村子里的灯光。走近村落,村边小桥旁,两个身影,让我一下子泪眼朦胧。当他们一起喊出了我的乳名,心针扎一样的疼痛,所有的想念、几年的牵挂让我哽咽无言,见到了爹娘,激动、快乐无法酣畅淋漓地表达。只是脚下升腾起了力量,紧走几步,半跪着紧紧地拥抱着爹娘。心疼他们在这寒冷的冬夜,老人家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回到家,亲情的温暖顷刻间包裹了我的全身,等在家里的乡亲,亲亲热热地寒暄后陆续离去,父亲把炉火烧得炉体通红,如父母大爱的心,炙热滚烫。娘抓着我的手一个晚上没有松开,慈祥的眼神在我身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疼爱和温暖。

那年的冬天真暖。

作者:徐玉峰 ,山东阳信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理事、滨州市作协主席团成员、阳信县作协主席、《梨乡文艺》期刊主编,现供职于阳信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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