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麻大湖
77年前的初冬时节,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对麻大湖东岸的院庄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麻大湖也沉浸在了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1939年12月1日(农历10月21日)早晨,驻扎在博兴县城的日本鬼子集结了驻扎在广饶、青城(高青县)、新城(桓台县)等地的鬼子共计300余人,乘汽车到达利见桥(现湖滨镇柳舒村)后,下车集合队伍,然后一路向西,想经河东村、院庄村攻打驻扎在安柴村的国民党山东独立第八旅周胜芳(后投日反共)的旅部,以报前不久攻打驻扎鲁崔周胜芳旅傅象坤团曹子成的特务营失败之仇。
当时,驻防院庄村的是周胜芳旅傅象坤团三营(200多人),营长李春沛得到日军进攻的情报后,马上命令拆除了自河东村通往院庄村乌河上的木板桥,依托院庄村的围墙和乌河阻击日本鬼子。大队日本鬼子穿过河东村到达院庄村东北时,不但被流水湍急的乌河挡住去路,还遭到了院庄村围墙内李春沛营的强烈阻击。激战一天一夜,打死日本鬼子20多人,三营也伤亡严重。12月2日(农历10月22日)早晨,李春沛带领三营大部撤进了麻大湖,留下刘兰洲连在村东北角焦家沟继续阻击鬼子。当时村里的老百姓都没想到情况的严重性,只是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战斗又打了一阵子,刘兰洲连伤亡严重,但日本鬼子仍无法攻破围墙进村。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回头先冲河东村下了毒手,点火烧老百姓的房子,并开始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同时,日本鬼子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打刘兰洲连,一路沿乌河向南,寻找进院庄村的桥梁。
由于三营撤退匆忙, 在院庄村东南角、滚滚流淌的乌河上仍静静地卧着一座完好的木桥。日本鬼子马上从木桥上进村,一边夹击村东北角的刘兰洲连,一边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放火烧房,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一时间,村内枪声四起,火光冲天,到处浓烟滚滚,鸡飞狗跳,大人孩子惊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大街小巷到处尸体遍布,景象惨不忍睹……
院庄村坐落在麻大湖东岸,毫无防备的老百姓突然遭到日本鬼子的屠杀,逃生的本能让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西大白(院庄村、河东村称麻大湖为西大白),能跑得动的人都拼命向西大白奔去。
此时已进入冬季,麻大湖中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里已经结冰,湖中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大多也已收割,只剩下不多的一些芦苇还矗立在寒风中。人们奔向水沟,奔向还没收割的芦苇地,而身后是象年五更鞭炮似的枪声。
在当时逃反(躲避战乱)的大环境下,村民们也有了一些自我保护意识,他们在麻大湖中南北走向的沟渠内早挖好了一个个藏身的地洞,每个地洞能藏10至20个人。今年87岁的焦云开老人讲述,当时他的母亲抱着才5个多月大的儿子,跟村里人一起藏在湖中的一处地洞里。头顶上震耳的枪声响成一片,孩子吓得嚎啕大哭,母亲哄他、喂奶、捂嘴巴都止不住。孩子的哭声如果让相距不远、在湖岸边追杀老百姓的日本鬼子听到,藏在地洞里的乡亲们都会没命的。看着身旁那一张张惊恐、无助的脸,母亲着急万分。这时,她突然发现洞口旁边的冰面上有一个冰窟窿,年轻的母亲做出了惊人之举:只见她眼里含着泪水,咬牙把挣扎着的孩子按进了冰窟窿……人们安全了,但那条幼小的生命却在母亲的手中永远地消失了。世上有举不胜举的颂扬母子情深的美好文章和诗篇,词典里也有很多表达母爱的词句,但此时此刻,任何人都想象不出那位母亲当时的心有多么疼!我们只能送给焦云开老人的母亲一个称呼——伟大的母亲!
院庄村东南角的乌河东边有一个渔家屋子,当时屋里有住的和刚刚逃到这里躲藏的共7个人,被日本鬼子发现后,抱来芦苇、苇叶等,把7个人活活地烧死在了屋里。
村民焦玉茂从村里刚跑到湖边,被从后边追上的日本鬼子狠狠地捅了一刺刀后,翻滚到结了冰的水沟里。两个日本鬼子看到他当时痛苦的惨状,想让他慢慢死去,没再补一枪,笑着走了,焦玉茂也成了唯一从鬼子刺刀下捡回一条命的人。
留守院庄的刘兰洲连坚持了不到一上午就全部阵亡。日本鬼子在村里烧杀抢掠一天,晚上撤出院庄,住进了河东村。第二天(阴历10月23日)一早,日本鬼子第二次进村。当时村里房子大多数已经烧毁,四处仍在冒烟。在湖中藏了一天一宿的人们都挂牵着自己的家,天刚放亮,有些胆大的就偷偷地进了村。村民焦兰敬看到家中被烧光,只剩下一个风仙(箱)还完好,急忙搬着风仙(箱)想回麻大湖。刚跑出家门口,就被日本鬼子一枪打死了。
听到枪响,进了村的人们赶紧向麻大湖跑,此起彼伏的一阵枪声过后,又有7人被日本鬼子打死。
日本鬼子血洗院庄村,除去全部阵亡的刘兰洲连70余名官兵,两天时间,屠杀老百姓78人(不包括河东村被屠杀的20多人)。最多的是焦云书家,一家被杀死7口,另一家是焦云增家,被杀5口。死者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孩子。当时全村不足700口人,一次死了占全村人口的十分之一还多,几乎找不到人帮忙抬尸体和埋尸体了。
据2003年采访时几位90多岁的亲历者回忆,当时全村共烧毁房屋1200多间,抢去大牲口(畜)40多头、粮食及其它物资一大批。
我姥娘家是院庄村,这也是我一直想写院庄惨案的主要原因。我现仍健在的92岁的母亲,那年14岁。从我们姐弟5人记事起,母亲就无数次地给我们讲述日本鬼子当年血洗院庄的恐怖情景,并无数次地叙说家中的大黄狗救了她一条命。
1939年12月2日(农历10月22日)早上,我姥爷在小清河拉纤不在家,我姥娘正巧有急事出了门,家中只有我当时14岁的母亲一人在家。外边响起惊人的枪声和恐怖的哭喊声后,惊慌失措的母亲吓得不知往哪里躲藏才好。后来,我母亲又听到了有大皮靴(鞋)“咵嗒、咵嗒”地进家的声音。我母亲战战兢兢地走出屋门一看,一个头戴棉帽、脚穿大皮靴的日本鬼子正端着枪向院子里走来。我母亲发现日本鬼子的同时,日本鬼子也发现了我母亲,并马上向我母亲举枪瞄准。千钧一发之际,家中那条被枪声响得藏到窝里一天一宿不敢出来的大黄狗此时突然跳了出来,猛地扑向日本鬼子。枪响了,突然遭到大黄狗袭击的日本鬼子吓得枪口一抬,子弹打飞了。就在日本鬼子同大黄狗搏斗的功夫,我母亲竟然爬上了东边院墙,跳进了东邻家中,然后逃进了几十米外的麻大湖。
第三天回家团圆后,姥娘望着母亲那双被早早裹起的小脚,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时我母亲是如何依靠这双“残疾”小脚爬上了东边那堵高高的墙头(院墙),而且还从高墙头上跳到东邻逃了命。母亲跟我们说:“人急眼了,啥事也做得出来。”
我母亲70 多年来经常念叨那条救命的大黄狗,并一生养狗、爱狗,也教育我们姐弟善待狗。母亲说:“狗通人性,狗心强似人心!”
我姥娘家住在麻大湖边,同四姥娘家一个大院子。我姥娘家住院东,四姥娘家住院西,院子西边就是麻大湖。那次日本鬼子撤走后,在我四姥娘家院子西侧留下了一大堆日本鬼子向湖中扫射时的机枪泡子(弹壳),能装三油筐(圆形的柳编抬筐)。
日本鬼子血洗院庄后,桓台鬼子(驻扎在桓台县乌河、夏庄一带的日本鬼子)又多次进出院庄。因此,家家户户都把常用的和家中值钱的东西包进包袱,平时不解开,一听到枪声,背起包袱就向麻大湖中逃命。我母亲说有一次逃反,我姥娘和我母亲背着包袱刚跑进麻大湖,身后不远处落下了一颗炮弹,虽然又捡了两条命,但母女二人当时都被炮弹震昏了。
1945年秋天,投降后的桓台鬼子(驻扎桓台县的日本鬼子)被八路军押着经院庄村向北去博兴县城,院庄的老百姓都拿出棍子、菜刀等,冲着鬼子兵高高地举起来,可看看那群畜牲的狼狈样,怎么也不忍心下手报仇,又慢慢地落下手中的木棍、菜刀。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这就是善良、纯朴、胸怀宽广的父老乡亲!我想,也许这就是人与畜牲的区别吧!
77年后的今天,麻大湖因水源枯竭而不断向中间退缩,院庄村也因人口增加而不断向外扩展。整齐的村容,繁华的街道,富裕、幸福的生活,和谐、融洽的村风,早已没有了77年前的丝毫痕迹。但人们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1939年农历10月22日那场腥风血雨,永远也不能忘记日本侵略者欠下院庄村的这笔血债!
15年前就想写院庄惨案,并前后采访过三次。前两次采访是2000年左右,并得到院庄村当时的党支部书记刘洪本的支持,两次均为我们找来几位90岁左右的亲历者讲述惨案经过,后因种种原因没能动笔。眼下退休了,下决心写。在院庄村表弟、皮肤科名医孙长庚的帮助下再次前去采访,得到了院庄村现任党支部书记刘占江的支持,4位90岁左右的村民接受了我的采访。根据三次采访的记录,对照《博兴县志》(1993年出版)和院庄村碑,发现文中时间和数字各不相同,只有惨案时间是农历10月22日是确定的。对照手机中的年历,结合几方面资料整理出以上文字,以告诉世人惨案真相,也告慰逝者在天之灵,心愿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