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31） 欲与天公试比高

王明学：小站风云（30）不平常的夜晚

文/王明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三十一 欲与天公试比高

渝口车站配合大修队施工是在极热的天气下进行，施工协调会议后，刘站长、田生动忙着准备施工设施工具，老李刚要出门，娄子灵来到办公室说：“你们办公室好热哇，开空调吗嘛！”

老李过去啪地开了空调，一股凉风从高处徐徐飘来，慢慢弥漫全屋，他说：“坐哇。”

“你这个皮沙发热得烫人，等会儿才坐得下来。”

“这的命令，”老李从刘站长办公桌上拿过纸页说，“拿到，回渝南站另行安排工作，到哪点知道不？”

“可能是到中停子站，那里差助理值班员。”

“离渝口站近嘛，接发列车都听到你的声音。”老李从抽屉拿出三盒歌碟说：“叫朱一铁给你选的，送给你做个纪念，不晓得合不合你的口味，喜欢唱，你就经常唱吧，二天车站搞演出，差人你这个高手要支持一把哟。”

“只要用得上我娄子灵的，打个招呼就来，工作十多年，只有在这里一年多最快乐，我会记住的。”

老李打电话叫陶琴把客运室的职工召集起来，中午在车站食堂给娄子灵饯个行，车站拿钱，另外他告诉了司机饭后送一送娄子灵。

“你们站长、书记要来哟。”陶琴说。

“不等我们了，你全权代表了。”

“我喝不来酒，你们领导要来哟。”

“喝不了酒，以茶代酒嘛，君子之交淡如水。”老李转过头来面对娄子灵，“是不是呢？”

晚上老李值班，他打电话叫月晓玲一道去食堂找余大姐，商定车站连续两天施工的伙食，从那次农家乐回来，老李觉得月晓玲故意回避他，他觉得那天自己酒后确实过火，真心诚意地向月晓玲道过歉，请她谅解，月晓玲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哪里晓得包谷红苕厉害，知道这样大的劲，决不沾它了，从今后点滴酒不沾。”

月晓玲相信李书记说道做到，这一段时间，尤其是阴云密布或者天气暴热，她觉得身体不舒服，去买过些药吃，效果也不大，时好时坏。不知是吵累了，还是闹烦了，芹德华很少回来，就是回来了也似陌生人，各人弄饭各人吃，各在各的房间睡觉，她发觉的是，芹德华也是大包小包吃药，心想报应活该。

从食堂回来，月晓玲直接回办公室，老李也没喊她到自己办公室来，不是和她赌气，用得着嘛，几十岁的人了，何况是自己的不对；也不是没得话说，女工们体检落实得如何？喻宏的病如何？听说下了三次病危了，主要是党员先进性教育学习的内容太多了，得笨鸟先飞，二十几篇必读文章，篇篇读后写读书日记，还要写一至三篇有分量的心得体会。

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熬个通宵，用冷水洗个脸照样该做啥做啥，现在过了零点，眼睛发涩，头昏脑胀，反应迟钝，手脚痴笨，写一篇心得体会，不到八九百字就错了五六个地方。老李再次来到水笼头旁，用冷水冲湿头发，用毛巾擦干头后，来到房外走台上，夏天的夜湛蓝高远，月亮和星星像电光剪纸贴在天幕上，色彩分明，一动不动。

此时站台外象有汽车马达声传来，月晓玲立即拨动着桌上的电话，叮呤呤……站长书记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老李赶忙回到办公室拿起话筒，传来月晓玲的声音：“李书记，好象有汽车来了，是不是上级派的夜查组哟？”

“谢谢，知道了。”老李说。

老李拿起电筒出了办公室来到站台上，一看一问，原来是大修队准备施工材料汽车。他望望天，没有一丝云彩，月亮明晃晃的，柔辉落到地上逼不及待与人做伴。明天可是艳阳酷热天，连续两天的施工是场硬仗。

电话闭塞，手信号发车，人工扳道，路票交接，全部实行双人双岗，尤其是上行出站信号机边，连个躲太阳的地方都没有，下午买回的新遮阳伞田生动带人去试没有？适不适用哟？运转四个班的职工有两个班加班，加班费不高，不来可不行呀，这是顾全大局作贡献的时候了。

专业岗位，专业技术，专用设备，除了本站职工，任何地方临时抽调的人来，都无济于事，思想工作一定要做好！保护职工身心不受损害，每个环节必须详细把牢，生活后勤的“三汤”不能少：避暑解渴的冰冻绿豆汤，现场合饭的苦苫鹅掌汤，收工晚饭的酸萝卜鸭子汤，还有啤酒多冰点，对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挺管用。

现在许多事情涌上来了，最伤脑筋是收取渝钢厂超载费，两个单位好得似兄弟，为这事撕破脸？还有派出所已派人调查充电房被盗事件，好象装卸那个闷串有嫌疑。

翌日清晨，守在医院喻宏处的朱一铁打来电话，说今早四点三十分，喻宏已经逝世。老李委托朱一铁全权处理有关事宜，车站这两天施工，其他领导就来不到了。

田生动早早地来到车站，充电房被盗后，他挨了批很不舒服，他想强盗要偷我有什么办法吗？按规定处理自己要遭扣奖金，倒霉呀，渝市轻轨开通后招人，他已经去报了名，考试和面试的感觉都不错，就等通知了，到了新单位应该好得多，那里的收入是这里的两倍，找个时间给站长、书记说说，他们会理解的。

老李参加运转的早点名刚结束，田生动安排搬运工把备品箱抬到现场，老李说把站长书记办公室的两把摇头电扇和走廓里的电饮水器抬到上行施工点去。

你们不用呀？上级领导来了哪点落座？

我和刘站长两天都不会在办公室，上级领导来人，坐照样坐，喝水叫陶玲琴负责从楼下客运室烧好提上来，一切保证现场，不能让一个人中暑。

渝城是中国三大火炉之最，盛夏的太阳叫起劲来，风发烫，平地冒烟，脚踩在水泥地上嗤嗤地响。老李见宋晓军才出去钩锁或解锁道岔两三次，灰白色短袖就湿透了，胳膊晒得发红，就递过去一杯冰冻绿豆汤说：“喝两口，过来在电扇下吹吹风，你穿长袖就好得多，护住皮肤，干完活一脱，六月无君子，都是男人怕啥子？”

宋晓军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解开短袖的扣子，露出健壮润滑的肌肤。陈波见了说：“找个懂医的老婆就是好，你们看徐惠把宋晓军养得好肥好壮。宋晓军，麻烦你给嫂子说一声，她还有表妹姨妹同学邻居没有，给介绍一个，让我们享享福。”

“有哇，”宋晓军说，“徐惠老家旁边就有好几个，两个耳朵四条腿，又白又胖，可人极了，你给它点吃的，就哼哼叽叽逗你喜欢。”

陈波默了一下，捡几砣道碴夸张地向他扔过去说：“你留着自用吧，包二奶三奶四奶都可以，老婆又不说，法律也不管，我给你说真的哇，你要玩笑我。”

“我知道了，是蒸的，不是煮的，更不是炒的，行不行？你别用道碴炮弹袭击我了吧？”

担任主任扳道员的罗方过来说：“李书记，你放心好了，用不着钩钩都去检查，晓得利害关系，道岔密贴不好，列车通过可能掉道翻车，过的都是满载旅的客车，哪敢半点马虎？”

“是到是哟，不是不放你们心，渝南站也有机关干部下来共同把关，就是想多看一眼，看了心头就踏实了。”

宋晓军从开水壶里到水把毛巾打湿，擦了擦脸，一个换轨的民工过来说师傅给点水喝吧，边说边靠拢呼呼旋转的电扇，豆大的汗珠随风飞到周围人的身上头上脸上,撞在支撑伞的柱上啪啪响,溅到钢轨上腾起团青烟。

“呸，呸，好苦呀。你怎么跑到中间去站起？”陈波说，显然他嘴里飞进汗珠了。

“对不起，师傅。”民工边说边退了出去。

望着民工远去的背影，宋晓军说：“最苦的是这帮人，昨晚就来了，住在无门无窗无床臭气熏天的地方，半夜三更了，还有人到小店来买酒喝，拿个矿泉水瓶瓶，装半斤低廉酒象渴久了喝白开水一样，张嘴咕咚咕咚地就喝下去了，问他怎么不买点花生米、干胡豆之类的下酒菜，回答说有口酒喝就不错了哟，回去不和老鼠蚊子争地盘，躺下去睁眼就到天明，那太爽，来，再来半斤。

不喝了，寡酒伤胃伤身。

你怕我没得钱，是不是？说着从包里摸出皱巴巴散着汗臭的一块钱票，放在柜台上，徐惠只得把酒打给他。

这帮人吃饭就更撇脱了。平常我们早上起来喝牛奶吃鸡蛋啃馒头嚼面包之类的还觉得打不开口胃，人家一碗白米饭倒在少油多盐的番茄汤里吃得呼呼响，顶多掂砣老盐菜嚼嚼。你看看太阳底下无遮无挡干活的民工，哪个不是晒得油黑发亮，汗水顺着衣服裤子往下流，这也叫人呀。

哪象我们出去干两趟活，冷茶、冰冻绿豆汤、十滴水、风油精摆了一排，哦，还有渝南站蔡站长刚才送来的西瓜，这个领导慰问刚走，哪个领导又来，虽然没直接干活，说说笑笑，把一碗绿豆汤一杯凉茶递在你手上，为的啥呀，咱心里明白。和民工相比，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在天上的头朝上看，觉得位置低了，成天叽叽咕咕，说自己命不好，没上到蓝天白云里头，往下一看，哦，还有比我们低得很的呢，现在的位置也不错呀。

按运行图安排，近时无车过道，陈波退到阴凉处，喝了会茶，从篼里摸出手机，沉思寻开心，笑眯眯发出条信息，宋晓军手机响了，拿起看：《想要》

“想要？那我们就试一下吧！

“能再往里一点吗？

“能。”

“痛吗？

“有点紧，不过还行！

“舒服吧？”

“舒服------那我们就买这一双鞋吧。”

宋晓军想半晕半素豆腐蘸醋，释放暑气，缓解烦躁。

陈波再发一条：《慌乱》

忽然间与你偶遇，慌乱的我不知所措，你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我无法回避，我明白你的心，我拼命跑开，你紧紧相随，我哭喊着-----谁家的狗，没人管。

宋晓军收后再发出一条《追你》

听着，我要追你，我认定你了，我一直以来要找的就是你了，这次机会绝对会好好把握，我一定要追到你为止-----死苍蝇，我拍死你。

两人你来我往，信息开战，还不时把手机给旁边的人看，或者读出声来，惹得呵呵笑声不断。

这时罗方接到电话后进行了洪亮的复诵，然后说：“别吹闲牛了，马上出去干活，大客车通过，把相关道岔锁闭好。”

头戴小草帽脖上挂着白毛巾的老李站起来跟着宋晓军走出几步，手机响了，听是小贺的声音：“啥了嘞，停水了？”

“哪个地方停水了，就是我们这个地区？你问没问什么原因停水，停多久？”

“是建筑施工的挖土机砸破了旁边的主水管，正在抢修。”

老李转身对罗方说：“我有点急事，过站上去一趟，有什么事，打我手机。”说完，拉过毛巾擦了满脸的汗，大步向车站走去，边走手机却不停，首先把这事告诉刘站长，叫他知道就行了，全部思想和精力放在安全施工上，停水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老李打电话叫司机到超市买矿泉水，拨电话才想起汽车早上安排接送喻宏的亲属去了；他想起徐惠、山菊大门前热时好象摆着卖水摊子，想直接给她们打电话，凉茶水留下来给车站的职工，却不知道电话号码，就打电话给小贺马上到渝铁村口去办这事，半点都不得耽误。

老李赶到食堂时，余静已知道停水的事了，眼前先保住吃的和喝的，其它暂时从简，老李说特别要注意卫生，不能吃进肚里屙得一塌糊涂可不行；小贺打来电话说：“徐惠、山菊卖的两桶冷茶，原来五角钱一杯，听说停水，涨成了一元钱一杯，可还是被施工队一抢而空了。我给她们说后，都说懂了，屋头的几桶凉茶，就是给两块三块钱一杯也不卖了，车站职工要用，自个男人也在参加施工哇。”

老李说：“暂时这样，等我想到办法后，该卖给施工队还得卖，施工队的人热渴了昏倒下去，没得人去换轨，车站的工作收不到尾，影响运输全局，这种结局谁愿意看到哇。另外，凉茶顶多一块钱一杯，不准敲施工队的棒棒，不听招呼话，管不到他们两个女人，就找他们的男人算帐。”

小贺说：“知道了，我就去给她们说……不过，小摊上的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赚的又不是车站职工的钱，好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哟。”

“少说这些，你懂都不懂，见风乱涨，多卖几十百把块钱就肥了嘞？赚这些天灾人祸昧良心的钱就心安？渝口站的职工家属还没穷得连品质和良心都不要的地步，你不说，我马上就过来。”

“李书记，你忙你的，我说说个嘛，保证做到做好。”

老李用电话找到朱一铁，问他现在车在哪里，叫车马上回来，跟司机说立即买100箱矿泉水，你那里实在要用车就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