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上个周末的时候,我们楼层里的一位老人去世了。
一大清早就听见走廊里面吵吵嚷嚷了,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不情不愿地带着起床气起来梳洗。过了一会儿,总觉得嘈杂人声的后面,有个背景音一直持续不断,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刷牙的时候,我又凝视听了一会,努力辨别,终于意识过来:那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在干嚎的声音。
用“干嚎”两个字是因为很明显她在哭,但好像她的喉头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想哭又哭不出来的,压抑着喑哑着。每一声哭的尾音都拖得很长,越到尾音声音就越弱、越发干涩,好像每哭多一声,就多消耗了一点她的精神。
而之前那种“心里很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她听起来太难过了。她的精气神跟着那细若游丝的哭声一点点暗了,她的难过却从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嘈杂的人声一直不停,有男人用上海话呵斥了句什么,又有个女人用不屑的口吻回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个听起来很公事公办的声音加入了:
“姓名?”
“出生年月?”
“联系方式?”
“再确认下这边的地址?”
有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了这些。然后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来造访的人们一波一波的走了,那个苍老的女人不知道是跟着一起走了,还是没有再哭了。
走廊里恢复了平静,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有些愣神,这其实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和死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使当事人我甚至都不认识。
原来人死之后,最后的结局是这么简单一场手续啊。
原来即使大家都到了很老的年纪,即使老爷爷老奶奶肯定聊过谁先走一步,甚至定好了自己的墓地,可是到了到了,他先走了,她还是会哭得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半条。
原来我们可能用尽几十年、近百年,都还无法准备好面对死亡啊。
我想起小时候我有一阵子睡不安生觉,就是因为想到我会死,一旦我死了,我就成为这茫茫浩瀚宇宙、漫长的时间、广阔的空间中毫无存在感的一粒过境尘埃。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以自我为中心”的视角太过强大,一想到“我不存在了”,我的小小心脏就会紧张地砰砰砰砰跳动起来。
但随着年岁渐长,好像比起害怕“我会死”,更害怕的是“你们都死了,唯独我活着”。好像更希望自己是那个一觉睡去没有醒来的人,而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哭到喑哑的枕边人。
如果明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你会怎样度过呢?
如果明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你幸运/不幸地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你会选择和谁一起度过呢?
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要赶着去弥补,或者是记挂心头的待办事情要去做。我想我会和我爱的人们做一个简短的告别,像往常一样和他们说“我爱你”,然后听一些细碎的事情,嘱咐一些细碎的事情。
我可能希望最后在一大片田野里面死去,如果太阳天我就躺在室外的躺椅上,如果下雨天我就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如果天冷我就裹得舒舒服服的,如果天热我就穿凉快的长裙子,趿拉着大拖鞋。
也没有人告诉我哪个准确的时刻我会死,所以躺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就有些困乏了,然后又开始害怕起来。
“砰砰,砰砰”,我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着自己,别怕,别怕,很简单的,很快就死了。
于是那个好多人都描述过的场景在我眼前终于滚动起来,电影名《我的一生》,那些片段们带着鲜艳的色彩、宛如眼前的动态栩栩如生地上演起来。
到了最后,我看到我小小的身影在一张躺椅上睡着了,旁边站着我的家人,面容哀伤地在回答着:
“姓名?”
“出生年月?”
“联系方式?”
多么普通,多么渺小,多么短暂,又多么漫长的一生啊。
最近几篇我觉得写得不错
> 情感博主上身:<一段亲密关系中的躬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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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陈小起,一个醉心于码字的财务。
我喜欢观察人,琢磨人,记录人,“啊原来人会这样”,“啊为什么人会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