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寿县,一座被埋没的宝藏古城,封藏了多少浩瀚往事?
中国拥有完整古城墙的城市屈指可数,寿县便是其中一座。
我们抵达寿县时,恰逢五一长假,四面八方的人都一股脑涌向古城,而寿县古城只有南门可以通行汽车,于是大家都堵在了城外的大道上,密密麻麻的车队排了好几公里。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把车远远地停在城外,然后步行进城。
走到城墙下,回看了一眼缓慢蠕动的车流,心中不免感慨,城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爱的是,它展露了一座城市的底气,从古至今,没有人会轻视一座拥有城墙的城市;恨的是,它又实实在在阻塞了交通,在追求速度和效率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寿县古城门,摄影©孤城
20世纪以来,中国有过两次“拆城运动”,一次是辛亥革命以后,一次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城墙都曾被视作是落后的代表,“拆城”自然也是破旧立新的先进之举。中国大地上的数千座城墙,基本都是这么没的。而幸存下来的,到今天就成了珍稀文物,立在城市里供人参观。
寿县的城墙却不一样,它除了御敌之外,还承担着拦截淮河洪水的重任,所以一直都在发挥重要作用。自宋朝以来的一千年间,这座城墙曾无数次使城内居民免遭洪水没顶的灾难,故而哪怕在全国都陷入拆城高潮的时候,也没有人动过要拆它的念头。
寿县古城墙,摄影©孤城
进入寿县古城前,我们穿过了一个广场,广场中央有一架驷马战车,车上站的是春申君黄歇。
这是我们第二次遇见春申君的塑像,第一次是在潢川的黄国故城,他以黄氏先祖的身份出现,着一袭深衣,托腮坐在案前,双目炯炯,满面春风。这一次,他身穿官服,威风凛凛地立于车上,左手持书,右手握剑,显然是楚国令尹的派头。但端详他的面容,看不到挥斥方遒的意气,却从他紧锁的眉头中读出一脸凝重。
春申君像,摄影©孤城
寿县,在过去的两千多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叫寿春。寿春本是春申君的封地,这块地据说是楚考烈王送给春申君的寿礼,取名“寿春”也即“为春申君寿”。后来,秦军频频攻楚,楚王一路东窜,春申君又把这块地献出来,给楚王作国都。
楚都迁入寿春,春申君的权势更加巩固,但还有一事让他忧愁不已。楚考烈王没有儿子,一旦去世,楚王之位只能由他的兄弟承继,而这些兄弟已经让春申君压制了20多年,任何一个上台,春申君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叫李园的门客看出了春申君的心思,一场阴谋也开始在暗地里编织。李园先是抛出诱饵,说齐王要娶自己的妹妹,言外之意是这个妹妹很漂亮,春申君迅速咬钩,让李园先把妹妹带给他看,看完就自己留下了。
待妹妹有了身孕,李园就借机戳破春申君的心事,并献上移花接木之计,说服春申君把妹妹献给楚王。很快,李妹就受到了楚王的宠爱,并顺利生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被立为太子,李妹也做了王后。李园平步青云,并开始豢养死士。
这时候有人提醒春申君提防李园,春申君却满不在意,以为后患已平,就等着自己的儿子做楚王。没多久,楚考烈王崩逝,春申君匆忙进宫,刚一踏入宫门,就被李园埋伏的杀手乱刀砍死,紧接着,李园又派兵冲到春申君家里,把男女老幼斩尽杀绝,春申一门,一夜陨落。
这件事被后人勒石为碑,并嵌在寿春城墙中以为警示。我们在通淝门的东侧门洞里看到了复原的《门里人记碑》,一个袒胸露乳、面目狰狞的刺客,手举匕首,做腾跃状,似乎要从墙里蹦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中,着实让人心惊。
《门里人记》碑,摄影©孤城
春申君留给寿县的记忆并不光彩,塑像上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大概就是这个缘故。
春申君死后,楚国的状况也急转直下,仅15年,寿春就被秦军攻破。
或许楚人早就明白了这微弱的气数,公室贵族们也开始疯狂地把祖宗积累下来的宝贝埋在地下,似乎要用这种方式留住楚国八百年风华。而寿县,意外地成为楚国最后一抹光辉的藏身地。
楚幽王墓出土的楚大鼎(复制品),摄影©孤城
也许是在仓促混乱中,很多东西埋得并不深。所以早些年当地人在挖地取土时,常能翻出几件楚国文物。
大名鼎鼎的“鄂君启金节”就是1957年两个农民在筑堤工地上意外刨出来的。当时一共刨出了四片,两人只觉得是可以拿来换钱的金属块,便揣回了家。后来文物部门下乡搞征集,这四件国宝才浮出水面。
原来它们竟是楚怀王颁发的免税通关符节,312字错金铭文,记述了2300多年前一支商队在中国南方的山河大地间,游走转运,通关行商的诸多细节,早已被尘封的先秦往事也由此揭开了鲜活的一角。
战国鄂君启金节(复制品),摄影©孤城
楚国在寿县的停留是匆忙的,但短短十数年的经营,已使寿春成为天下名城。
随后的历史时期中,寿春凭借其襟山带水、控扼南北的形胜又做了两次国都、十次郡治,无数风云往事在这里上演,大量文化遗存沉积于此,让寿县成了一座只要挖就会有的“地下博物馆”。
寿县古城,摄影©孤城
寿县博物馆坐落在古城的西南角,从南门进城,步行十几分钟便到。博物馆主体是一栋紧凑的三层小楼,因为是假期,楼内已经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虽然寿县出土的很多宝贝都被拿到了合肥和北京,但这座博物馆依然是我们所见到的最丰盛的县级博物馆,早上九点多进去,等逛完所有展厅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博物馆对面是寿县文庙,青砖灰瓦与飞檐翘脊勾勒出一派古老沧桑的气息,顺道走过去,迎面是三座相连的牌楼,楼下聚集了一堆打牌的老年人,慢悠悠地理牌出牌,全然不计身后的喧闹车流。
文庙牌楼,摄影©孤城
跨过一条街道,是文庙的棂星门与泮池,周边的空地上摆满了文玩地摊,看成色显然都是做旧的仿制品,不过还是吸引了不少小朋友驻足把玩。
过状元桥,进入戟门,院内就是供奉孔子的大成殿,端庄朴素,让人陡生敬畏。
殿前有两颗千年银杏,茂密的枝叶遮出厚厚的荫凉,很多人都在树下打发时间,感觉在跟树比谁能更闲一样。
文庙大成殿,摄影©孤城
从文庙出来,我们在路口巷子里吃了一碗凉面,量大爽口,适合赶路人。吃完饭沿着城墙根转悠,沿途随处可见一种叫“大救驾”的糕点,圆圆的小饼在热油里炸制而成,饼上有漩涡状的分层纹理,外壳酥脆,一口下去是香甜的果肉馅儿。
大救驾,听名字应该是跟某位皇帝有关,当时在路上没来得及打听,我们开车到了寿唐关以后,谜题却解开了。
寿唐关是连通寿县与凤台的一座古关,也是寿春城的西北门户,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如今只剩一座拱形门洞不偏不倚地卡在山口,尽管荒草覆顶,站在石门上方,纵望陡坡绵延、淮水环流,依旧能看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气势。
寿唐关远眺,摄影©孤城
这座关城最早据说是周世宗柴荣为破南唐的十八连寨而筑,当年柴荣率军南征,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独在寿春遇阻。
大军围城十多个月,伤亡日增,寿春城却岿然不动,这可急坏了前军将士。先锋大将赵匡胤更是忧劳成疾,接连数日水米难进,这时有人端来了一盘水果夹心的油炸糕点,赵匡胤尝罢顿觉胃口大开,精神复振,旋即又率部投入到旷日持久的围城战中,而寿春城内的南唐守军终因弹尽粮绝不得不开城请降。
后来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皇帝,这款点心也身价倍增,成了救驾有功的明星小吃。
寿县大救驾
故事还没有完,在民间演义中,赵匡胤进入寿春城后,南唐军大举反攻,将赵匡胤困在城中,一个叫高君宝的小将去搬救兵,路上遇到了比武招亲的女寨主刘金定,二人结为夫妻并携手解了寿春之围。
再后来,刘金定战死军中转世成了穆桂英,高君宝郁郁而终,转世成了杨宗保,于是“男女主不打不相识”、“女强人逼婚立奇功”的戏码在北宋抗辽的战场上又来了一遍。感觉这个情节设定可以无限循环下去,古代小说家快速俘获人心的技能,似乎并不比现在的网文作者差。
寿唐关上原建有楼台,当地人称“梳妆台”,传说刘金定解围寿春之前,先是攻占了寿唐关,南唐援军赶来将关城团团围住,女将军气定神闲地站在关楼上梳妆打扮,然后才披甲执刀,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寿唐关关楼遗迹,摄影©孤城
我们在关城的石头底座上寻觅建筑的痕迹,果然发现了很多残破的青砖和瓦片。试想荒山野岭,兵家要塞,四周也没有民居,这瓦片能从何而来呢?小飞捡了半片破瓦,给我说很可能就是宋朝的瓦。
我接过来看了看,问它:“你来自宋朝吗?一千年了,总算有人给你说话啦。”
从寿县古城通往淮河岸边的路非常漂亮,整齐的麦田在两侧摇曳,茂密的水杉伸展出浓绿,阳光斑斑点点铺满路面,摇开车窗缓缓行进,只觉暖风拂面,心神酣畅。
小飞说取一个航拍镜头看看。于是车停下来,他拿起无人机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他悲怆地大喊:“撞机了!”
以前我觉得航拍并不难,操纵过一次才知道,这玩意儿既考眼力又考反应,一不小心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飞一次能收回来简直身心俱疲。
小飞凭借他的好眼神,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一次我也不敢相信。他解释说,风太大,无人机边下降边倒飞,突然就撞到树梢了。
顿时我们都紧张无比,航拍是我们一路上欣赏和记录风景的一大利器,无人机撞坏的话,后面的行程将失掉很多素材和乐趣。再说这东西又贵,毁了的话岂不是对不起我们一路的省吃俭用……
炸机画面
小飞在树下的泥地里找到了无人机,用纸巾把泥巴擦干净,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只是打裂了几片桨叶,重新试飞似乎也不影响。不过他还是把小方桌撑开,要就地更换桨叶。我阻拦说:“多麻烦啊,来庆祝吧,只要能飞就行!”
他头也不抬地说:“飞机不能带故障上天,这是原则。”听到这话我恍然想起,他以前就是修飞机的。
我们停车的位置有一块路牌,从牌子上得知这片农田叫“寿西湖”,直译就是寿县西边的湖。
原因也很简单,这里原来就是一座大湖,现在虽然是田地,但同时也是淮河蓄洪区,当淮河遭遇特大洪水,上游的蓄洪区全都灌满后,这里就会开口进洪,重新变成湖泊。
寿西湖农场,摄影©孤城
其实不止寿西湖,从正阳关到寿春城,我们沿路不断遇见叫“湖、洼、台、圩、岗”的地方,每个地名都代表着对洪水的态度。
比如圩表示村子有环形的护堤,台表示水淹不到的人工高地,洼说明地势凹陷容易内涝,岗则说明地势高天然适合住人……在这一大片平整肥沃的土地上,处处都留下了与洪水较量的痕迹。
淮河两岸,摄影©孤城
修好飞机,我们沿着林荫道一直开到了淮河边,河东岸的村庄叫大曹台子,西岸的村庄叫前小郢孜。两村之间是一个渡口,一艘铁皮渡船在水面上来来回回。
我观察了一会儿,渡船大概每20多分钟跑一个来回,过河一趟,每辆车收费十元,每个人两元。摆渡的工作看起来有些无聊,但粗略一算,一趟平均收三四十,一个小时就是200多,一天若跑上8个小时就是1600,一个月毛收入能有四五万?心头这么一盘,竟想留下来开船……
淮河上的渡船,摄影©孤城
再说对岸的前小郢孜村,这个地名有些绕口,但正是一个“郢”字,楚文化的气息就生动起来。
“郢”在春秋战国时是楚都的专称,历史上楚国曾多次迁都,但无论把都城迁到哪里,楚王都会叫它“郢都”。
寿县周边名字中带“郢”的村子一个挨着一个,想来楚都搬到寿春时,动迁而来的楚人也是浩浩荡荡吧。
站在渡口顺着水流的方向眺望,只见一片矮山挡住了河水的去路,河道拐了一个90°的大弯,折向西北,绕山而行。
那便是八公山,是淮河流出源区后遇到的第一座连绵成片的山 ,也是寿春古城所依据的天然屏障。
八公山,摄影©孤城
西汉时,寿春是淮南国的国都,八公山自然就成为王室的后花园,刘邦的孙子淮南王刘安就曾长久地活跃在这山中。
刘安是杂家名篇《淮南子》的第一作者,史载其人博学善文,好读书鼓琴,门下有宾客方士数千。刘安常携众宾客在寿春城北的山上著书炼丹,其中有八位宾客长期参与创作,这八个人被称作“八公”,当时他们名气很大,八公山也因此得名。
另外,据说刘安在炼丹过程中意外发明了豆腐,八公山也就成了中国豆腐之乡。在八公山脚下,宣传八公豆腐的横幅拉在路边,但可惜没见到卖豆腐的地方,豆腐干也好啊。
淮南王刘安像,摄影©孤城
淮南国坐镇江淮,是一个很大的封国,最盛时辖四郡六十余县,横跨今天的河南、安徽、江西三省,可谓地广物丰。
然而四任淮南王,除了没有存在感的刘喜,其他三个都不是安分之辈。从开国大将英布,到刘邦的小儿子刘长,再到刘长的长子刘安,三人都曾密谋造反,也都因谋反失败而亡。
刘安名高天下,他的死尤为后人唏嘘,民间甚至还给他编排了一个升仙的结局,说他赶在朝廷官差来抓他之前,就吞下金丹,飞天成仙了。鸡儿狗儿分食了他吃剩下的丹药,也跟着上天了。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来历。
刘安的墓就在八公山下,与繁忙的国道只有一墙之隔,我们把车停在路边,进去看了看。里面很清净,看样子来参观的人不多,售票处也取消了。我还是朝着墓碑感谢了一通:你的书我没有仔细看,不敢评价,就谢谢你做了豆腐吧。
刘安墓,摄影©孤城
刘安墓西北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地方叫颇孤堆,“孤堆”顾名思义就是孤零零的大土堆,八公山附近有不少这样的地名,通常每一个叫孤堆的地方都会有一座古代王公贵族的墓藏。颇孤堆据考证就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廉颇的墓。
开车从山脚下一个叫纪家郢子的村口进山,路上寻村民指路,我们问:“那个……”还没说完,对方已知来意,骄傲并详实地告知:“找廉颇啊,前面岔口,有个石碑。”听语气,活像廉颇还在世。
那个岔口很隐蔽,但我们以为是个很大的岔口,在山上来回找了几圈,才在一个小水渠旁发现灌木丛下有条小径,茂密的枝叶在两侧形成了一道“门”。跨过水渠,往里走了几步,迎面只见一座一人多高的敦厚墓碑,碑旁的栅栏上还挂着几束鲜艳的纸花,走近分辨,碑上的刻字为“赵大将军廉颇之墓”。
廉颇墓,摄影©孤城
提起廉颇,习惯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深感这个形象对廉颇不公,毕竟想来就是一老头子捧着碗硬着脖子吞米饭,不管吃得多少,难免想说:“算了算了,换个年轻的算了。”
这和廉颇忠义勇武、所向披靡的形象相去太远,奈何当年赵悼襄王受人蛊惑,不识英雄,廉颇被迫出奔魏国,后又辗转入楚,最终在寿春孤独地死去。他去世以后,人们把他的坟冢堆得又高又圆,宛若一座山丘。
小飞取来一壶酒,敬给大将军。他倒完酒以后,四周的桃树被一阵风吹得哗哗作响,感觉将军就站在山顶上,放声大笑,整座山的孤堆都在向他拱手致意。
八公山的最西侧,淮河斩断山尾,冲出一道山峡,人称千里淮河第一峡——硖山峡。
淮河出桐柏山就进入了坦荡荡的华北平原,一路沉稳东去,平淡无奇,所以稍有些波澜的地方,都会格外引入注意,这淮河第一峡就是如此。
硖山峡虽被列为淮河胜景,但身临其境却很难把它同一条峡谷联系起来。东西两岸只是两座浑圆的山丘,既不险要,亦无纵深,视觉上看更像是一道石门。
淮河穿门而过,河道也被迫收窄,可以想见,若洪水奔流至此,突遇石门束缚,汤汤水势不及排解,就只有向村庄良田里漫溢,所以硖山峡虽并无多少气势,却还是给两岸的百姓带来不少灾祸。
俯瞰硖山峡,摄影©孤城
我们站在峡口处张望,四野寂静,水波不惊,仿佛河水已经这样流淌了千万年。但实际上,硖山峡原本要更窄一些,4000多年前大禹导淮时曾拓宽过一次,1991年又铲平半座山,将河道拓宽了200多米。
西岸的山上原有一座纪念大禹的亭子,91年的拓宽工程为保住这处古迹,还特意在河心留下了一座的孤岛。岸上也留出了一座小山头,山顶立着大禹塑像,尽管这片水域鲜有人光顾,但显然,大禹独自快乐着,那种造福万代的满足感,一般人是很难体会的。
河心岛与禹王亭,摄影©孤城
硖山峡上游不远处是淝河口,沿着淝河上溯可直抵寿春城北门。在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中,这一带是东晋的重点防区,也是东晋和前秦交战的主战场。
淝水之战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战争之一,北方政权前秦举倾国之师南下,意图一举攻灭南方政权东晋,实现南北一统。
双方在寿春城外的淝河两岸展开决战,最终东晋主帅谢安凭借有利地形,里应外合,仅用八万士兵就击溃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军。
今日的淝河,摄影©孤城
秦军统帅苻坚仓皇北逃,百万大军亦四散零落,风头正劲的前秦政权由此轰然倒塌,北方再度陷入混战。而东晋治下的南方则得到喘息,在十六国乱世里,为华夏文明的存续发展提供了一方安稳的土壤。
我们穿过一大片麦田,从硖山峡来到了淝河口对岸,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前往的景观遗迹,我只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气象,让前一刻还要“投鞭断流”的天王苻坚,下一刻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只是当天风和日暖,八公山上植被低小,无论向哪个方向望去,都无一点波谲云诡的战场氛围。
远眺古战场,摄影©孤城
路上我们途经了一个叫“河口村”的村子,从村中穿过时,总觉有些不对劲。很多房屋呈坍塌或遗弃状,不少村民在往卡车上搬家当,还有些村民很平静地坐在门口,但周遭也是一片狼藉。
后来才知道,原来河口村被划作了重点行洪区。
当洪水过猛时,为保护人口密集的城市,部分河段就要扒堤分洪。这就是行洪区,也就是说,将来河口村有被淹的概率,当地人对于离开肯定是不舍的,这种两难的情绪即使路过也能察觉。
一辆装着大喇叭的宣传车来回地开动,嘹亮地播放着“早搬家,早享受”之类的口号。路边的横幅和公告牌上贴着搬迁后的种种福利和优待政策。
中国有很多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移民搬迁都是牵动一方的大事,但河口村的搬迁,没有那么轰轰烈烈,甚至我觉得中国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有个河口村正在消失,里面的人们走出来,一个一个地融入到时代环境之中。
正在消失的河口村,摄影©孤城
故土动迁的气氛有些压抑,但往前走,淮河还那么开阔。
离开河口村,我们又遇见一个渡口,于是排队上船,坐渡轮过河。
走到甲板上,马达声轰轰地响起,河流明亮耀眼,回望寿县,跟一座古城告别,也好像是在跟两千年的往事招手,那一瞬间还很触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