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盅王 第二十五章 凉亭坳上的庙
盅 王
作者：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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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坳上的庙
却说老龙寨一寨子人，都鸡鸣狗叫声给惊醒了，纷纷披衣起床，看是什么东西捣鬼。那鸡叫了一通，便又都停了，老龙寨人起来看时，哪见什么东西，只见一行打着绿灯笼的人从寨头走来，老龙寨人都知是赶尸客来了，内中便有人，赶紧跑去向龙不动报信。
哪知这一晚，龙不动有事在盖天坳，没在老龙寨住，一时寻不到人。老龙寨中有跟龙不动亲近知道这回事的，便准备跑到街上来拦路，那姚正魁见老龙寨的人跑出来，也不急，挥手让后面的人停了下来，正待看老龙寨的人如何闹，却得老龙寨有一个叫龙定良的老人也被惊起，龙定良已有八十多岁，辈分高，龙三疤子也得叫他一声满公，在寨中素有德望，也很有见地。本就不赞同龙不动的一些蛮横之举，见众人急了要去拦路，便叫住众人道：“我们这是街道大路，开起就是给人走的，莫讲我们不是土匪，就算我们是土匪，也只拦活人，哪有拦死人的？行脚赶尸，是急人之急，跟拦别人棺椁有什么区别？大不吉利。再说三疤子也放过话，是凭艺拦，人家也是凭艺过。拦下是我们本事，人家过得也是人家本事，哪有用蛮的？传出到外面去，讲我们连死人都拦，我们老龙寨的脸还要不？你们都先回，要是三疤子回来怪，就喊他来怪我。”众人听得龙定良这一说，虽有几个不服的，但也不敢忤逆老人，便不再闹了。
杨恭他们几个见老龙寨出来了几个人，后又散了，心下纳闷，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杨恭便悄悄问正魁道：“魁舅，怪了，今天这老龙寨的人怎么出来了又不闹了？”正魁道：“我也不晓得，不过不闹最好，那我们也就不张扬，赶快过吧！”说罢，催着众人，自赶着过寨去了，一路无事，顺利到达。做完活后回到家，众人都是暗自欢喜，二王爷听得，也是心里欢喜，着实把杨恭夸了一顿，自此马帮里的人，都高看杨恭一眼。
时间眼见到腊月天，今年腊月间的天，有点奇怪，立春立得早，从腊月二十立春开始，天气倒是见暖。到腊月二十二日这天，天气变得出奇暖和。凉亭坳上大冬天的，居然能看到有几个蜂子在飞。凉亭坳是个小山坳，坳上一个风雨亭，因为这里比较偏僻，附近村子的人便自发凑钱建了这木亭，专供路人歇脚，历年来多经修补，已是古朴异常。这凉亭坳正处在交通要道上，而且还有些个奇特的地方。一是亭子边有一眼泉水，冬暖夏凉，长年不断，便有人把它好好的修成了一口井；二是这亭子冬天风小，可夏天凉风不断，亭子边还三棵大柏树遮荫，过往行人都在这喝水歇脚，冬天避风，夏天凉快。因为有这亭子，所以把这山坳叫凉亭坳了。
申时时分，凉亭坳上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原来桃子寨杨通光家婆娘，前几天去娘家回来，到得这凉亭坳喝水休息，却莫名其妙的口头白沫，晕倒在亭里，还好有人看见，赶紧叫人来抬了回去整治半天，人是醒了，却癫了。整日个胡话连篇，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唱山歌。杨通光家也是当地大户，很有些田产，也是个有面皮的人，遇着这事，肯定得找人来治，找了几个药师来没用，又找得小黄溪杨光林来给她收魂驱邪。这杨光林的父亲杨通达当年人称通达先生，倒是有点名气，只是这个杨光林浮滑好玩，没学得他老爹一分本事。到他爹临死时候，因为就这一个儿子，没办法，也把旗过给了他，杨光林心里没谱，就问他爹说：“爹呀！我这点路数，做得这行吗？”他爹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也就乱做乱好了。不过你记着，大事莫接，小事不推。”杨光林听得他爹这般说，也就敢胡乱给人做法混饭吃。得他爹“乱做乱好”这句封赠，也记着他爹说的“大事莫接，小事不推。”靠着他爹旧日的名声，倒也稀里糊涂的做了十几年没出事，蒙了些酒米钱。本来这收魂他是不会的，只是他贪杨通光家有钱，利市高，翻着他老爹的书，夹生硬上，想糊弄钱。却不知道这收魂是硬来糊弄得的？照本宣科硬着头皮做下来，开始别人不懂倒还没什么，也由着他折腾。只是到最后抓精怪这一环，这凉亭坳上，就他那胡乱玩弄，却去哪找得着怪去？好不容易在坳边坡上发现一窝地楼蜂，恰好这几听天气暖和，有蜂子飞出来，他老先生就趴在那蜂洞口，一个一个的抓蜂子，从午时抓到申时，那蜂子稀稀拉拉的，倒也抓了二十几个，主人家和帮忙的、看热闹的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主人家倒不好说什么，看热闹的人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催问他道：“师父，你这要搞到什么时候？干脆几锄头把这蜂窝给挖出来算了。”那杨光林正焦头烂额，心下又虚，便故作生气道：“你们催催催，催什么？到时候治不好人可别怪我！”
众人听得他这么说，治不好人可是大事，便不敢催他，只在边上窃窃私笑，都说见过做法的，没见过这么做法的。那杨光林见众人笑他，心下焦躁，忽然记起当年他爹说过一套收山咒，可以招山精野鬼，驱虫撵兽。赶紧掏出他老爹手抄书来翻，果真找到了那咒。只是咒是字倒还认识，可图上附着的诀法他可就看不懂了，那小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装模作样捻个诀，便眯着眼唱起了那咒。唱一遍没反应，又唱一遍，颠来复去唱了七八回，忽的一阵风起，猛听众人一声喊，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那蜂窝里的蜂子全涌了出来，黑压压的照着一干人就叮过来，唬得众人哇哇大叫，翻脚就跑，只是哪跑得过蜂子，那地楼蜂钉人最是痛不过，几个跑得慢的，早被钉了几下，好不容易跑到凉亭里，兀自心有余悸。其中一个人忽然叫道：“咦！师父人呢？”通光看时，果然不见杨光林，急问众人，都道：“蜂子撵来了，我们只管跑，那顾得上他！”。这时眼见蜂子已不再追来，众人便又复身回去找，循着旧路只是不见人，众人找了好一回，忽然有个人发现路边有一路滚乱的草，沿着往下一看，喊道：“你们看那山沟里是什么？”众人看时，果然看见沟底似有个人躺在那，几个胆大的爬下去一看，不是杨光林是谁？只是口吐白沫，卷曲在地上，众人好不容易把他抬到凉亭里来，面面相觑，都道：“还说请师父来驱邪，这下好了，把师父都驱进去了，这怎么搞嘛？”那杨通光也没了计较，正彷徨无计，忽见有个年轻人，肩上一根短棒撇着个小包裹，走上坳来。
这走上坳来的年轻人，就是杨恭。原来临近过年，马帮给伙计们都放了假。杨恭从那次过了老龙寨后，二王爷心下信得过，又单独干了两次漂亮活，二王爷心里高兴，工钱之外，还另给了打赏。杨恭一是久不回家，惦记家人；二来他爹早托人带信给他，说腊月二十四杀年猪，要请亲戚吃刨汤（注：侗家把杀年猪那天那餐饭叫吃刨汤，现杀现煮，猪肉最为鲜香），催他早点回。所以杨恭心下着急，收拾东西就要回家过年了，姚家人留不住，也就任他了。杨恭回家要过这凉亭坳，只是从麻寨到家着实不近，午时出发，直走到申时过才到这凉亭坳，过了这凉亭坳，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家了。
杨恭上得坳来，正是口渴，便去那井里喝了几口水，打算进亭里来歇口气。见凉亭里许多人在那吆吆喝喝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走近一问，有看热闹的道：“找个师父来捉鬼，鬼没捉到，师父反倒被捉了去。”杨恭赶紧追问，有话多的，就把杨通光家婆娘在这癫了，找了杨光林来做法事，来这捉蜂子，然后被蜂子追等等一一道来。杨恭听得，赶紧道：“让我来看看。”众人让开，待杨恭看时，那杨光林被蜂子叮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本来是个六十多岁的瘦老头，一头花白头发也稀稀拉拉了，这下头脸被蜂子叮跟个猪头似的，眼睛也肿眯了，倒是一下胖了起来。张着个嘴，流着白沫，跟个死人一般，只是嘴里还有口气。杨恭沉吟道：“被蜂子叮，就算是是被叮晕，也不是这个样子呀？你们见他在被蜂子叮之前还做什么不？”有口快的，就说蜂子出来前，看到师父拿着本书再念咒。杨恭听得，便在杨光林身上找时，又找不着，估计是当时掉蜂窝边了。杨恭站起身来道：“我能救他，只是麻烦你们哪个，先带我到那蜂窝边看看。”众人一听还要去蜂窝边，哪敢去，都在摆头。只那杨通光怕人死了自己担干系，听杨恭说能救人，一咬牙道：“我陪你去。”硬着头皮，带着杨恭爬上坡来，来到蜂窝边，只见好些蜂子嗡嗡的在外飞着。杨恭看时，果然见一本开着的书覆在地上。也是那杨光林正宗过了旗，师门庇佑，命不该绝。杨恭拿起那书时，开着的那页，恰好是杨光林念咒的那页，杨恭一看那收山咒，便知里就，知道是杨光林驱山鬼不成被反噬。便拿上书招呼杨通达回到凉亭，杨通达自有现成的香纸酒水，杨恭燃起香纸，扣指捏诀，祭过四方，然后端起一杯酒，拿一支香火，在酒杯上画了一阵，来到杨光林面前，含一口酒水，就往杨光林脸上噗的喷去。
这一口酒水下去，那杨光林啊的一声，一口大气出来，终于醒过神来。不过眼睛被叮肿了，睁开和没睁开没什么区别，都是眯着的。杨通光见杨光林醒来，心总算放下，山里人被蜂子叮是常事，倒不担心，回去自有合适的药搓擦就好，便安排人扶他回去。只是请了这么个师父，事没办成倒添麻烦，家里那癫婆娘如何得好？突然想起，这杨恭能治杨光林，说不定也能治自己婆娘。一想到这，杨通光赶紧过来跟杨恭打拱作揖，一是示谢；二是无论如何，要杨恭到他家吃夜饭，再给他家瞧瞧病人。杨恭本不想去，自己久不回家，着实想回家看看，但后来看那杨通光说着说着，眼泪都来了，心下一软，便答应了，收拾好东西，边跟着去了杨通光家。
来到杨通光家，山里冬天，不管白天怎么暖和，日头一落坡，天气便冷下来。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有人唱山歌，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娘，抱着个枕头，见有人来吓得大呼小叫，跑进房去了。杨通光一边招呼杨恭进火铺边坐下生起火来，便叫儿媳妇安排弄饭。不一时饭菜弄好，着人去叫杨光林来一起吃饭，却回来报说，杨光林自己回他家去了，估计是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再在这吃饭。杨恭听说，便道：“他还有本书在我这哪！”杨通光道：“你先收着了，后头再给他。”一家老小合着几个帮忙的兄弟，便招呼杨恭吃喝了起来。一边吃喝，一边说起了他婆娘的病情。
杨恭听得说是在从娘家回来时在凉亭坳突然晕过去，便问道：“这凉亭坳我过往不多，不熟悉。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杨通光道：“凉亭坳那地方，一是那地方偏僻，山高林密，本就险恶；二是那凉亭的后山湾里，老是葬一些嫩毛伢和一些野死鬼（注：嫩毛伢是指些婴儿和未满十五岁的少儿，野死鬼是指死在路上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一直都很恶，很脏。附近寨子多有人在那出事，都有好几个人死在那了，也请了好多回师父，有救好的，也有救不好的。我家这婆娘，要是不是这事，也是个好手脚的人，屋头也都是她当家，却不想今落成这样子，万望师父搭救搭救。”杨恭听得，沉吟一下，便道：“等一下我看一下，看是怎么的再说。”
吃过晚饭，杨通光准备好香纸祭品，杨恭便在杨通光家点香开堂，寨中听得有个年轻师父来做法，多有来看热闹的。杨恭在神龛前请师捏诀默咒，便烧起一贴纸钱，只是连点三次，那纸钱都是着火一会就灭。杨恭心下一动，从怀里摸出一付竹卦，这问卦救人，是吴老爷子教的三合教，重新拜扣师父，便一卦打下去，竟然是个阳卦，一连三卦，都是阳卦。边上人看着，不知就里，却都听说过，这打卦，一阴一阳为胜卦，最好；两面朝下为阴卦，次之；两面朝上为阳卦，最是不如意，一时间众人眼光，都盯着杨恭。
作者简介：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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