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超传奇】/ 王立刚
康超传奇
王立刚
在甘县若提起康超的大名，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五十开外，长方形脸庞，阔嘴唇，眯缝眼睛，一对招风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别看他其貌不扬，他可是甘县渭水纺织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管理着一家资产近亿元的纺织企业。
说起闻名遐迩的三眼桥化纤布市场，竟然真和康超有点关系。三十年前，康超从部队复员后，被安排在了甘县无线电元件厂。当时，康超在单位上管灶，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买菜、买面，有时也去职工食堂帮帮厨，每月开四十三点五元的工资。那时候，正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不久，全党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关闭多年的自由市场刚刚开放。眼看着身边的同学、朋友一个个经商致富，穿着港衫、喇叭裤，骑着嘉陵摩托招摇过市，他心里不免酸溜溜的。他幻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扬眉吐气，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一个偶然的机会，彻底改变了康超的人生轨迹。那天是星期日，康超在家呆着实在无聊，老同学唐小明正好过来找他，要康超和他一起龙岩镇逛逛。康超想着在家无事，于是怀揣着二百元，和唐小明一起去了龙岩镇。
龙岩镇因此地有一寺院叫龙岩寺而得名。龙岩古寺依山而建，山腰处几块巨石翼然凸出，如游龙翘首，故称“龙岩”，龙岩寺由此得名。龙岩寺位于甘县西北三十公里处，座北向南，依山傍水，松石幽秀，境地颇佳。相传该寺为唐德宗所建，每年朝廷都要拨付许多香火钱。龙岩寺西北和沟坡相连，东北有耧山环绕，东临陡峭的龙塘口，南面是横跨漆水河的大渡槽。寺脚下漆水河细流之旁，明万历年间已干涸的温泉今已复流。温泉水含有丰富有的矿物质，水温三十四度左右，可沐浴、疗疾病。龙岩镇地处甘县、槐里、长寿三县交界处，南来北往的人常年很多，因而这里的集市非常红火。
唐小明经常来龙岩镇倒腾小麦，从这里买下，然后雇车拉到甘肃省的泾川县去卖。这天他俩来得有点晚，从集市上没有买到小麦。唐小明很失意地和康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牲口交易市场。康超看到一只土巴巴的肥猪倒卧在地上打滚，满身的虼蚤乱跳，让他直反胃欲吐。他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当作扇子来回在鼻子前搧着。唐小明习以为常，倒没觉得什么，就走过去与一个高个的老交易员主动搭讪。
这位老交易员皮肤黝黑，背有些驼。他穿着浅蓝色旧西服，质地不大好，垫肩与他的肩宽不甚相称，看起来很别扭。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唐小明，今天猪羊上市的特别多 ，卖主相互杀价，猪羊价钱非常便宜，可以搞。唐小明听后眼前就是一亮，伸出右手，走上前去与他捏手，做着交易员特有的讨价还价动作。片刻，事情就搞定了，唐小明掏出了二百三十元，递到交易员的手中，买了一头肥膘的大猪。在一旁观察的康超，经不住唐小明的煽动，也从口袋中掏出二百一十元，买了一头肥猪。
回家后，他和唐小明同时把猪杀了，然后用自行车驮到了西京市去卖。等卖完后点钱，他喜上眉梢，连额头都闪着亮光。二百六十三元，净赚五十三元，这可比上班一个月的工资都要多呀！康超非常兴奋，觉得经商比上班强得多，毅然决定辞职下海。当他把这一想法告诉父母时，他们劝他慎重考虑，千万不能感情用事，跟个小娃似的，好冲动。做生意不是每次都能赚钱，也有赔本的时候，事情不能光往好处想。脾气死犟的康超，看着身边做生意的同学、朋友，有骑嘉陵牌摩托的，有戴蝴蝶牌手表的，有家庭摆放着日本产收录机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康超决意下海经商，他来到办公室，告诉厂长，他要辞职下海。厂长听后直皱眉头，眼睛瞪得比鸭蛋还要大。他再三想挽留他，又给他讲了一大通道理：咱厂是市里重点企业，想进来的人能排十里路长的队，没有县上的领导搭话，想进来连个门都没有。你倒好，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考虑清楚了再给我话。康超做事从来不爱拖泥带水，连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我早想好了，这事没有啥好考虑的！”厂长见他去意已决，知道再劝也不顶用，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想提拔你，是你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康超辞职后，见自己所住的马道巷，有许多人往甘肃平凉一带贩旧衣服，心里就是一动，便花了四百多元收购了五蛇皮袋旧衣服，随巷子那帮人去了甘肃平凉卖。一星期后回来，除去各种开销，挣了一百五十三元，这使得他非常兴奋，一连几个晚上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梦见自己用手指点着厚厚一沓子钞票，由于钱张数太多，时不时手指头得蘸些唾液。
媳妇小兰在城关镇服装厂上班，康超给她买了台标准牌缝纫机，利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在家做了一百三十二件成衣。她让康超拿着到乡镇的集市去卖。康超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他每到一个镇点先在地下用铲子挖个坑窝，埋两根竹竿，张开一条绳子，把衣服往上面一搭，就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抽烟。真是邪门，一个多月下来，他居然连一件衣服也没卖出去。
回家后，父亲见他一件衣服也没卖，眼里喷出一束火苗，对准他就是一阵机关枪扫射：“你瘦得跟个麻秆似的，哪是经商的料。没㞗本事还爱逞能，放着好好的班不上，非得要辞职经商，我不准你辞职，你就跟我上墙。这下倒好，连一件衣服都卖不出去，你还能干什么呢？”康超眼睁鼓胀，反驳父亲：“你不能因我这次生意没做成，就断定我没本事，前两次生意我不是都做成了吗？”父亲脸色乌青，冷笑道：“瞎猫逮住个死老鼠，世上就你本事大，行了吧！”康超见父亲真的动怒了，不敢再犟嘴，低着头灰溜溜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又到了每年农历十月一古会，县城可真热闹。杂技团、马戏团、秦腔团、歌舞团像走马灯似的，一拨接一拨来去，街道空地上搭起的表演大篷和舞台比比皆是。连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也不甘寂寞，前来凑热闹。正午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人山人海，把县城挤得水泄不通，脚尖碰着脚跟，走路都得一步步挪。
这天，县土特产公司经理的父亲病逝，门市部的人都去经理家帮忙去了，没有开门营业。康超得知后喜出望外，感觉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县土特产公司的门市大都在县城的白菜心心，全是风水宝地。他提两把长凳子放在地上，支起了一张床板，把成衣摆放在上面，高声吆喝。那时的成衣不像现在有商标，人们买衣服主要是看价格是否便宜。紧挨着县土特产公司的城关供销社门市，一件成衣要卖十一元八角，而康超的成衣一件仅卖八元八角。同等质地的布料，做工精细程度相当，人们自然愿意购买价格便宜的服装。就这样，那天康超摊前的人头攒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天下来，他的一百三十二件成衣被一抢而空。清点这一天的劳动成果，摊了四百多元的本，净赚四百多元，相当于他上班一年挣的工资。世上除了贩大烟土和倒卖军火外，就是打着灯笼在哪儿找这样的好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些逛会的人以为他有神经病，疯了。当晚，一向抠门的康超，居然破天荒领着父母、媳妇儿和孩子，在东门外的先锋食堂，点了五六个菜，美美搓了一顿。
媳妇见康超做生意能赚钱，也辞了职，一边在家做成衣让康超拿出去卖，一边照管着家。就这样一晃几年过去了，有了一些原始积累后，康超便和媳妇商量，卖成衣虽然能够赚钱，但做成衣白天晚上都忙个不停，人太累，不如卖布省人省心。于是，康超想也没想就用积攒下来的三万五千元，去杭州拉了一车布回来，在三眼桥摆了个地摊卖布。不出一个月，那车布就卖完了，净赚一万多元。同学朋友们闻听此事，见卖布能赚大钱，竞相仿效，纷纷在三眼桥摆起了卖布摊子。随着时间不断向前推移，三眼桥的化纤布摊点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红火，甘肃、青海、宁夏的客商闻讯纷纷来这里进货，连江苏、山东、浙江的许多厂商也来此摆摊设点。一时间三眼桥化纤布市场声名鹊起，成为西北最大的化纤布集散地，被誉为“新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
九十年代初，康超已成为百万富翁，他认为光靠卖布不行，要做大做强必须得有自己的实体，他果断在312国道旁征了五十亩地，办起了甘县第一家纺纱厂，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康超的纺织厂纱锭数已超过四十万锭，资产近亿元。
康超坐在老板椅上，望着宽敞的办公室里挂着的许多奖状和锦旗，对前来拜访的朋友唐小明说：“那次，若不是你撺掇我去龙岩镇逛，就没有今天的我。”唐小明听后抱拳作揖，吹捧康超：“哪儿的话，甘县要是没有了你，也就不可能有闻名全国的三眼桥化纤布市场。”康超眯眼笑着说：“你言过其实了，三眼桥市场是自发形成的，与我㞗关系都没有。”唐小明不以为然，反驳道：“你不带头卖布，就不会有人学你的样子，哪来的三眼桥化纤布市场？”康超见唐小明如此说，不满地摇摇头：“你现在可了不得，大名鼎鼎的房地产开发商，你在东大街跺一下脚，整个县城都要抖三抖。”唐小明白了康超一眼，十分诙谐地说：“咱们这是互相吹捧，小心被风吹到天上跌下来摔死了！”说罢，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简介：王立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税务报》《杂文选刊》《咸阳日报》《榆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著有长篇小说《峥嵘岁月》，中短篇小说集《浪花》《老税》
主 编 ： 张 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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