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旧事 • 屠妇大洋马 】朱彦晖
城西旧事
朱彦晖
前言;民国时期,永兴县城西是居民居住最多的区域,也是街市最繁华的地段,自然故事就多。这里追述流传较广的几段陈年旧事,以飨读者。
·屠妇大洋马
她的名字叫什么,人们不知道,都叫她“大洋马”。她四十多岁,不白也不黑的脸盘上,五官分布的匀称周正,浓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咄咄逼人。大个头,身板结实,大脚板走起来一阵风似的。经常穿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蓝的。如果不看她脑勺上盘着一个乌黑的大头盘,胸部高高凸起,一走一颤的样子,谁会知道她已是一个儿子的母亲。
那个年代,女性都是大门不出的。唯独大洋马是个另类,开了个肉铺,当起掌柜了。她是有名的女中屠妇,杀猪宰羊是一把好手。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拉到案板上,她口叼一把锋利的尖刀,骑在猪身上,一手按住头,一手一刀捅下去,直中要害,鲜血咕咚咕咚地从猪脖子往盆里淌,肥猪惨叫两声,便四蹄蹬天了。
城西有四五家肉铺,她的肉铺生意最红火。每天一头猪,早早就卖完了。她的手气特别准,顾客要三斤,她卷起袖子,嘴里叼一把刀,手里提一把斧头,几下砍断骨头,再拿叼着的刀剁下去,上秤一称,不多不少,不差半钱。偶有失误,多出一半钱,也说:“拿去,送你的。”
大洋马家是阴盛阳衰,女主外,男主内。她的男人每天就是襟着围裙做饭、洗衣、哄儿子、打扫猪毛翻猪肠。个头又瘦又小,人都叫他“瘦猴”,站在大洋马跟前,简直就是大马比小羊。两腮瘦得无肉的脸上,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人时,眼珠子不停地晃悠,再加上一双大耳朵,活像只猴子。
至于他们的婚姻,人们是这样传说的:瘦猴结婚前是个“街混混”,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啥坏事都能和他沾上边。一出门就惹事。三天两头,总有人找上门来,父亲就给人家说好话,赔不是,出钱了事。小时候他妈带他去舅家小住几天,他上树掏鸟蛋,舅舅骂了他一顿,他怀恨在心,见磨房无人,竟脱了裤子,一泡屎拉到石磨眼里,坏出格了。
父亲说:“给这坏怂得娶个厉害媳妇,管住他,要不牢房就是他娃的好下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敢抗拒。于是大洋马哭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和瘦猴睡在一个炕上了。
婚后,凭着大洋马的强势和耿直,把瘦猴调教的服服帖帖。她那一堵墙的身板,喊一声瘦猴,他都得颤抖一阵子。
那些吃饱了撑的,爱听人家“房事”的人传出话说:大洋马性瘾很重,每天晚上灯一熄,裤子一脱,总叫瘦猴不得安宁。她下令说“上”,瘦猴赶快爬上去,弄完了那事,她又令“下”,瘦猴就得灰溜溜下来。弄得瘦猴精疲力尽,跪在大洋马身边求饶:“好娘哩,我实在不行了,你就绕了我吧。”
人都说同行是冤家,可是同街四五家肉铺,谁家有事,大洋马都会挺身而出。有一次张家肉铺来了一个耍赖的顾客,硬说他买的猪肉是陈肉。叫给他退钱,并且把肉甩在张掌柜的脸上。
大洋马听到吵闹声,急忙跑过去,把肉拿过来,用刀子切开,搭在鼻子上闻了闻,对那个赖客说:“你闻闻,看成色,这肉没麻达,是新鲜的。”
那个无赖一脸怒气说:“我鼻子不通气,不会闻,你是谁?多管闲事。”
大洋马再三解释,那家伙就是不罢休。惹得大洋马发了脾气,刀子往案板上一拍,指着那人鼻子说:“你再胡搅蛮缠,我这刀子可不认人。”吓得那家伙提着肉慌忙跑了。
那天,大洋马走在街上,看见前边围着一群人,喝彩声此起彼伏。她好奇地挤进去看,见是耍猴卖艺的,便观看起来。那小猴子真勇敢,三个正在燃烧的火圈,竟不费力气连跳过去,可是老猴子试探了几次,就是不敢跳过去,气得耍猴人用鞭子抽。老猴呲牙咧嘴尖叫着猛一用力,才跳过去,观众吆喝着报以掌声。接着出来一位姑娘,人很漂亮,身材修长,穿一身肉色紧身服,线条很美。她作了几个柔体表演,接着表演难度很大的空中叼花,全场人都屏住呼吸。大洋马手都握出汗来了,她担心女孩表演失败了咋办。最终还是成功了,观众报以长时间的掌声。此时,从人群里闪出一个小青年,留着从中间分开的东洋头,穿蓝色长袍套黑色马褂,戴一副看不见眼睛的墨镜,走上前去,手摸着姑娘的脸颊说:“让爷摸摸,哎呀,光溜溜的真好受。”接着又摸摸姑娘的大腿,掐住一块肉,疼得姑娘哭出声来,“还挺娇气的,”又围着姑娘转了一圈,“跟爷走,要多钱给多钱。”
观众先是静静地心跳,接着便骂起来。大洋马早已看得义愤填膺了。她几步闪在小青年面前,怒气冲冲地喊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敢在大白天耍流氓?”说时迟,那时快,大手一把抓住小青年的衣领,提到半空里,狠狠的摔在地上,喊了声“滚远”,那流氓爬起来就溜了。观众对大洋马的壮举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洋马既有男人的阳刚和担当,更有女人的温柔和善良。
一天,大洋马正在和丈夫杀猪,收拾内脏,忽然听到隔壁沈大妈家传来哭声,她对丈夫说:“你收拾,我去看看。”便急匆匆地跑去,见沈大妈哭着对她说:“宝娃早上还好好的,咋一会儿就喊肚子疼。他大又不在家,这可咋办呀!”大洋马见宝娃双手捂着肚子,在炕上滚来滚去,头上的汗珠像水洗过似的,不停地喊:“娘,疼死我了,快救我呀。”大洋马也六神无主了。她着急地说:“你忍着点,姨给你揉揉就好了。”可是越揉娃越喊疼。大洋马急了,背起宝娃就往看病先生家里跑。先生也没说是啥病,只是开了三副药,回去煎服。可是已经三天了,三副药都吃完了,宝娃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第四天,宝娃就断气了。整整四天时间,大洋马肉铺也顾不上了,就陪着沈大妈哭。大洋马安慰沈大妈,并且张罗叫人把宝娃的后事办了。
大洋马公公前年去世了。婆婆又瘫痪在炕。丈夫力气小,又挪不动身子,全凭儿媳大洋马照顾。端吃端喝、接屎接尿、换洗衣服。后来又痴呆了,一泡屎用手抓得抹东抹西,整个屋子都臭了。儿子进屋都捂着嘴,大洋马骂丈夫:“你嫌臭,你问咱娘当初咋给你擦屎擦尿的,你这龟儿子没良心。”
大洋马和瘦猴只生育了一个儿子,书念得好,三十岁就当上了乡长。
大洋马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儿子,你给娘争了气,如今当了官,成了父母官,要把老百姓看重些。妈不准你欺压百姓,见钱眼开,做坏事。”
儿子上任以后,没有辜负娘的期望。新官上任三把火,凭着他的智慧和魄力,解决了历任乡长都不敢解决的两大积案。首先把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多年的村霸交由警察局收监了。百姓敲锣打鼓放鞭炮感谢乡长的功德。又调解了两个邻村村民每年春耕时为地畔闹纠纷,受坏人挑拨,聚众斗殴,甚至闹出人命,结仇多年的积案。
大洋马儿子后来当上县政府秘书,后又晋升副县长。这一路走来,得罪了不少贪官污吏,他们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串通一气,捏造事实,栽赃陷害,最终把他推进了监狱大门。
大洋马悲痛欲绝,她冒着生命危险,举着“冤枉”二字的木牌,跪在县政府大门口喊冤。尽管她哭得昏死过去,还是没能挽回儿子的厄运。
(一天一个小故事,连载)
End
作者简介:朱彦晖,陕西彬州市人,退休老教师,擅长书画,热爱写作,曾有作品在《豳风》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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