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镜头切入隐秘角落,聚焦南方少女惊险跌宕的“捐卵”之旅
[短兵]系列专访
短片是大部分导演最初开始电影创作时会选择的形式,面对创作方式日趋自由化,题材越发多元化的电影制作环境,短片承载的价值也将更加开放和包容。[导筒directube]针对已完成短片,但暂无长片作品的新导演开启主题访谈栏目——[短兵],每期将围绕不同的短片作品和对应的话题进行详尽的采访和讨论,希望为正在创作和筹备长片的新导演提供一定的经验和参考。
在今年九月举办的第5届86358短片节中,青年导演张旭煜凭借短片《刺骨》入围竞赛单元,本片聚焦充满争议的“捐卵”议题,张旭煜也同时在开发同题材故事的长片版本《鱼刺》。
日前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中举办的中国电影导演协会青葱之夜上,第六届青葱五强项目也在当晚揭晓,分别是:郭容非《红姐》、刘子洋《惹是生非》、田宇《猪杀》、张旭煜《鱼刺》、朱滢心《白象》。现场由李少红、王红卫、贾樟柯、和粒粒橙传媒副总裁夏焱女士,为优胜学员颁发了证书,并为每位学员送上了一捆强壮的又有味道的大葱。
伴随着此前各类风波不断的代孕新闻,捐卵产业的存在和现况也引发很多人的关注,本期导筒带来张旭煜专访,一起了解他对当代中国社会议题的影像读解。
剧情简介:
十八岁少女李琪与好友潇潇结伴从浙南小城来到上海“捐卵”。两个女孩各怀心事,“捐卵”之旅惊险迭出。
导演简介:
张旭煜,青年导演、编剧,硕士毕业于英国伯恩茅斯大学电影电视导演,第六届“青葱计划”十强,作品曾入围第13届北京独立影像展、2019年度布鲁塞尔独立电影节、2020年HiShorts厦门短片周、第5届86358贾家庄短片周等影节展,并获第6届重庆青年电影展最佳编剧奖短片类提名、第3届内蒙古青年电影周“十佳短片”等奖项。
专访正文
导筒:您本科学习英语,后来为何对电影感兴趣?
读英语其实并不完全是自主的选择。我高考那会儿,志愿是考前填的,出分以后,系统根据分数的高低自动投档,有点像拆盲盒,自己也不晓得会被录到哪个专业去。对电影感兴趣是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大概是在五月份,为了缓解考前焦虑,找了些电影看,其中一部是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没太看明白。但记得有一幕,一只水盆在空中飞旋,姜文举起猎枪朝天鸣枪,紧接着野鸡在林间飞窜。电影原来能这么拍啊。一下子心潮澎湃。
可惜艺考已经错过,又不想等来年,唯一能补救的办法是,尽可能多地选报影视专业。四个第一志愿我报了三个编导,结果一个也没考上,被送入了英语系。好在英语系有大把时间观摩外国电影,哪怕是日韩电影,也可以外挂英文字幕,当作学习。以学英语的名义看电影基本概括了我的大学四年。
导筒:之前的创作(学习)经历是怎样的?处女作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拍处女作时遇到最大的难题?如何应对?
严格意义上的处女作非常不堪回首。在一所政法类大学读英语,这本身已经有种反差的幽默了,还一心想着拍电影,就属实有些搞笑了。事实也确实如此。上大二那会儿,我给大学城的一家录音棚发了一周的传单,因为老板答应我,来录歌的学生多,就把他那台松下摄像机免费借我用一天。传单效果非常好,学生们异常踊跃。老板灵机一动,决定搞一个大学城歌唱大赛。结果那台摄像机不能借我了,因为要用来记录未来之星的青涩歌喉。而我已经联系好了演员和场地。
最后还是女演员帮我解了围,从朋友那儿借了一台手持DV。剧组就三个人,男女演员还有我,成本是两杯咖啡,关于一个分手的故事,拍了一个下午。我不太会用剪辑软件,设置了错误的画幅比,输出的画面像个“回”字,上下左右都留着粗粗的黑边。男女演员的半张脸都被裁去了,只留下两张嘴,诉说着无奈。我才意识到,电影技术要先于艺术。我那时候最羡慕电影院校的学生,因为他们有人教,有的学,而我走了好多弯路。后来半路出家,出国读电影,一边学习一边反省,逐渐理解眼高手低的含义。直到现在,我的创作依然是半野生的状态,每次拍摄依然焦灼不安。
导筒:为什么想拍《刺骨》这样一个偏现实主义的故事?在剧本创作阶段做了哪些准备?
《刺骨》的灵感源自与少女“捐卵”相关的新闻报道。它的现实意义其实决定了影片的风格。但我并不想太依赖新闻文本,所以我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做调研,希望找到我想要的切入口。我注册了两个微信小号,一个伪装成“捐卵”少女,另一个假装“买卵”的客户与捐卵中介周旋,其间获得了不少被新闻遗漏的信息。
我接触“捐卵”的亲历者,被她们的经历触动,所以决定以少女的视角来展开这个故事。不过,剧本创作需要的不仅仅是事实,其实更需要想象,因为现实的真实不等同于电影的真实。现实主义并不是要拒绝戏剧性的编排,相反,我认为,戏剧反而比事实更能抵达真实。
导筒:在导演层面,如何在保有人文关怀的同时进行有效的社会表达,您怎样看待这一点?
这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因为有效的社会表达向来是稀缺的。创作的初衷很多时候并不单纯是为了社会表达,更多是从内心的感受出发。就社会表达而言,对我来说,拍片子并不是要发表观点,而是抛出问题。人文关怀反倒是我更关注的。人文关怀不仅仅意味着把摄影机对准边缘群体,更是对创作者共情和移情能力的考验。
导筒:您的近两部作品(《肉桂薄荷》、《刺骨》)都是以女性角色为主人公,这是一种巧合吗?是如何选择演员的?
其实并不是巧合,女性角色的困境是我目前比较关注的主题。在很多场合,我都被问到过一个同样的问题,作为男导演,为什么想拍女性为主角的片子?关于这个问题,我说过很多个版本的答案,但迄今为止,没有哪个能完全说服我自己。
我最近觉得,其实去思考为什么这个问题,在当今的语境下会成为一个普遍的问题或许更有意思吧。关于选角,其实我没有太多发言权,我也仍在摸索其中的门道。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分享的,那就是相信直觉吧。选演员挺看眼缘的。
导筒:在拍摄《刺骨》时,如何克服预算带来的限制?
预算的限制可能对于任何片子都存在吧。拍摄的过程就是不断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过程。《刺骨》的演员费很少,其中一个主要角色的演员在开拍前一天借故罢演,把我们急得焦头烂额,好在紧要关头找到了能够替补上场的演员。片中不少配角其实就是我生活里熟悉的人。我一个叔叔长相凶狠,我就请他来客串黑车司机,有一个伯伯一身正气,我就请他演便衣民警,甚至我还让剧组器材车的司机演民房的保安。他们从来没演过戏,但他们表现得都还不错,他们生活里什么样,镜头前就什么样,我觉得这特别难得。
预算带来的很大一部分限制是拍摄时间上的。我没有很多充裕的时间,现场拍到的可能就是我剪辑需要用到的,没有多拍的机会,少拍一点或许就不够剪。精打细算地拍,基本上是以极简的方式拍完了这个短片。
导筒:在片场是怎样的状态?如何与团队配合(工作方式是怎样的)?
我在片场通常是一个相对平和的状态,会有些亢奋,但同时也会保持警醒。因为独立制作总要随时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我一般会花比较多的时间带演员走戏,走戏的过程会让我不断发现问题,从而调整思路,找到最佳的拍摄方案。
我不太依赖分镜,只有个别复杂的场景才会画机位图。通常和摄影师确定好运镜与调度,我就会跟演员待在一起。我觉得演员在现场的状态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我的演员在现场感到被忽视。因此,我会时刻关注他们的情绪变化,保证演员的状态是导演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
导筒:《刺骨》入围了第五届86358贾家庄短片周「主竞赛」单元,您之前导演的短片也曾在国内外各大影展中获奖,入围影展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入围影展对我来说肯定是很快乐的。无论是收获批评还是赞赏,作品能够与观众见面,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满足。
带着作品参加影展挺幸福的,因为创作者的日常可能是枯燥的、苦闷的。比如,我经常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一整个下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或者,站在监视器前,明明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而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但在影展,至少我可以以短暂地忘却这些创作上的烦恼,只管以电影的名义与志同道合之人相聚相识。
导筒:长片项目《鱼刺》入围了第六届青葱计划十强,目前本片的创作进度?
《鱼刺》的剧本初稿已经完成,目前还处在修改的阶段。《鱼刺》讲述的是一个女孩在高考后的暑假经历的一段危机四伏的成长故事,是个发生在海边的夏天的故事,希望明年夏天能够顺利开机吧。
导筒:您会自觉的寻找自己的艺术风格吗?对职业生涯的预期?
风格这个事,可能是自觉与不自觉相互作用的结果吧。我不会刻意坚持某种风格,也不太有影像先行的意识。事实上,无论一个导演怎么拍,他拍的总是他自己,他不会成为任何其他人。
关于对未来的预期,我不敢想太远,眼前就是希望能有的拍,然后运气好一点的话,可以多拍一些,如果老天眷顾的话,希望可以一直拍下去。我羡慕像山田洋次、伍迪艾伦这样的导演,长寿且多产,那样的职业生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