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

Oct.

20.2021

在电梯走进千家万户以前,楼道是最能聚集邻里情谊的地方,每家每户因一条走廊和几道楼梯而交织着彼此的生活。那时候,仿佛万家灯火都从这里经过。

说到楼道,其实是小时候每次晚归的噩梦,因为楼道里光线昏暗,而且基本上都是声控灯或感应灯,所以每次转弯都会在灯光亮起之前经历片刻昏暗。

那时候治安并不好,物业管理也松懈,经常听闻有坏人躲在黑暗的楼道里图财害命的事,所以更对那个转角有了深深的恐惧。

印象里,爷爷奶奶家的楼道总是充满了危险,不仅仅因为那些年久失修的声控灯,还有堆放在楼道里的杂物,让本就引人遐想的空间在灯光亮起前,又多了些许对未知的揣测。记得那时候,我害怕所有转角处的“酸菜缸”,觉得那么大的缸里面足够藏一个人了,因此总对那些压着大石头的酸菜想入非非。

再者就是楼道里的自行车和杂物箱,让原本就很狭窄的空间更难以走动,不过这也在每次上下楼时增添了些许趣味,凭借各自家门口的物品,有时间就能猜出各家的性格脾气。

有一家老人喜欢花花草草,门前总放着瑕疵的花盆和生虫的花;另一家喜欢腌大酱,大酱坛子放在门口,每次从他家路过都屏住呼吸才好;还有一家孩子刚上幼儿园,门口的儿童车挂了一把巨大的锁;一楼的邻居最倒霉,来来往往都从他家经过,不过他家也住着恶犬,每次路过都能透过大门听见撕心的狗吠。

尽管在那个私心很重的楼道里,人人都占用公共面积为自己提供便利,不过也正因这份兼容而显得人情浓郁。

当然在那个窄窄的楼道里,也承载了许多我的童年趣事。尤其是那时的声控灯,似乎也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晚上从奶奶家下楼时,为了提前叫醒灯光,伴随着走楼梯的脚步总要大喊一声,有一次把同时在上楼的邻居阿姨吓了一跳,于是我就改作拍手或跺脚了。其实大人们也是怕黑的,爷爷就总是在夜晚楼道里故意咳嗽点亮灯光,而爸爸则是用钥匙敲打楼梯扶手,这些人在用自己的方式与黑暗抗争,直至感应灯的到来才结束了这场轰天喧嚣。

上学时,我和同学一道走回家,有时候在路上买了零食,总要在楼道里吃光了再进家门。于是我故意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品尝手中的美味,那时候的楼道就成了小孩子的秘密空间,充满了童真的窃喜。冬天时,我和小伙伴在楼下雪地里打雪仗,冷了就一溜烟儿钻进楼道里,把湿漉漉的手套摘下来放在暖气片上烘烤,一边谈笑一边跺着脚,不一会儿窗外的雪景就把我们再次召回了。

那时的楼道承载着邻里间的问候与往来,是一栋楼里最热闹的存在。而今我再次回到儿时的旧楼道,发现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换得铜墙铁壁一般,墙壁上乱涂乱画着各种广告信息,开锁、通下水、疑难杂症的广告贴得到处都是。楼梯拐角的酸菜缸少了,门前的垃圾袋多了,邻里换了一代人,大家都互不相识,因此擦肩而过也无半句寒暄。

我想,生活总是从嘈杂走向安静的,多情也终将被无情淹没,而那个活色生香的楼道,也必定会随着我的长大彻底分散。那些年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小楼道,不知何时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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