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太匆忙,勒死了趣味与修养。

匆忙”是尼采描绘这个时代的一个关键词。之所以匆忙,是因为内在的空虚,没有灵魂,所以忙于外部的事务,想用这来填补和掩盖空虚。

尼采说,在我们这个飞速转动的时代里,到处是令人眩晕的匆忙,这个时代厌弃一切“无用”之事,只做所谓“有用”的事,就是能够带来眼前利益的事。 处在这个时代永不停歇的骚动之中,年轻人被切割成了碎片,被当下夺去了永恒的愉悦。现代人是不可救药的野蛮人,是日子的奴隶,是悬挂在瞬间之网上永远挨饿的人。他还谈到现代人狂热的不安,对成功和获利的渴望,对当下的过分看重。

那种匆忙,那种令人不得喘息的分秒必争,那种不等成熟就要采摘一切果实的急躁,那种你追我赶的竞争,在人们脸上刻下了深沟,就好像有一种药剂在体内作怪,使人们不能平静地呼吸。

尼采如此描述他对现代人的观感:当我在闹市观望行人,看成千上万的人表情迟钝或行色匆忙地走过去,我就总是对自己说,他们一定心情恶劣。他还打比方说,这时候他就好像看见一群羊争先恐后地往前跑。是啊,干吗这样着急?你们到底要去哪里?还不就是去屠宰场吗?

他说现在人们已经羞于宁静,一个人安静下来,跟自己呆一会儿,就会觉得不对头,长久的沉思几乎使人产生良心的责备。人们手里拿着手表思考事情,吃午饭的时候眼睛盯着商业新闻,就像一个总是怕耽误了什么事的人那样生活着。

现代生活勒死了趣味和教养

宁肯随便做点什么也胜于一事不做,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原则,这条原则就像一根绳索一样,勒死了一切高级的趣味和教养。尼采把现代和古代做了比较。

在古代,悠闲和优雅是美德,工作使人内疚。古希腊人是很安闲的,他们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经常在太阳下活动。古希腊文里学校这个词,意思就是闲暇,上学就是不用做事了,可以看书、思考、讨论问题了,这才是值得向往的生活。他们真要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做手工,是要躲起来的,怕人看见。现代人正相反,勤劳和精明是美德,闲暇和沉思使人内疚。古代人忌讳太珍惜寸阴,主张对俗务不动心,关心的是永恒;现代人却只对当下的利益认真。

尼采的结论是,这是一个卑鄙的时代,因为我们看重的恰恰是一切高贵的时代所蔑视的东西,而高贵的时代所尊敬的东西反而遭到了我们的蔑视,价值观完全颠倒了。闲暇是高级文化产生的必要条件,现代人没有闲暇,也害怕闲暇,产生高级文化的生态环境已经消失,不可能产生高级文化了。

现代人为什么那么匆忙?

现代人为什么那么匆忙?到底在逃避什么?是在逃避自己,害怕面对自己,一旦静下来独自面对自己,就觉得特别可怕,因为这个自己很空虚,让人很难受,所以要拼命做事情。

尼采说,我们迫不及待地把我们的心献给国家、金钱、交际或科学,只是为了不必再拥有它,我们热心地、不假思索地沉湎于繁重的日常事务,超出了生活需要的程度,因为不思考成了我们更大的需要。

匆忙是普遍的,因为每个人都在逃避他的自我,躲躲闪闪地隐匿这种匆忙也是普遍的,人人都害怕独处,憎恨安静,为了逃避内省,逃避面对自己时的良心不安,就必须匆忙。因为逃避内心不安而匆忙,匆忙又使得人们更加没有精神生活,没有信仰,形成了恶性循环。

尼采并不否定宗教,他强调人应该有宗教本能,应该过真正的宗教生活。所谓真正的宗教生活,也就是一种有信仰的沉思生活,人应该安静地去思考人生的那些根本问题、终极问题。但是,欧洲人太勤劳了,这种勤劳世代相承,在现代恶性发展。尼采说,他们结果只是带着一种迟钝的惊愕神情把自己的存在在人世间注了册,也就是说,糊里糊涂地在人间报了个到,然后就走了,就死了。

人格的虚假和包装的狂热

现代人的没有文化,还有一个表现就是人格上的虚假,所以要使劲包装自己。现代文化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快餐和包装。我们现在把这两个特点推到了顶点。尼采用三个定语来形容现代文化,称之为财产、虚荣和附庸风雅的文化。

因为没有内在的尊严和丰富,所以需要一种骗人的优雅,来掩盖那种斯文扫地的匆忙病。大家都在为财富匆忙,隔一段时间则西装革履地聚在一起,举着香槟酒,装出很文雅的样子,说几句空话之后赶紧谈生意。

对现代人来说,教养不是真正有文化,而是要显得有文化。使自己对人性的阴暗和卑鄙,对竞争的残忍,对敛财的贪婪,对享乐的自私和无耻都视而不见。现代人内心没有自己的信仰,这种没有信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连真正的虚伪也很少见了。

尼采说,虚伪属于有强大信仰的时代。什么是虚伪?就是你本来是有自己的信仰的,当外在势力强迫你接受另一种信仰的时候,你假装接受了,但是内心并不放弃从前的信仰,你表里不一,所以是虚伪,而这种虚伪正说明你是有信仰的。

现代人不一样,反正没有自己的信仰,信什么都无所谓,你让我信什么我就信什么,我都接受,而且他仍然是诚实的,因为他内心确实没有任何抵触。所以尼采说,左右逢源而毫无罪恶感,撒谎而心安理得,是典型的现代特征。

如何成为你自己

谁也不能为你建造一座你必须踏着它渡过生命之河的桥,除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这么做。尽管有无数肯载你渡河的马、桥和半神,但必须以你自己为代价,你将抵押和丧失你自己。世上有一条唯一的路,除你之外无人能走。它通往何方?不要问,走便是了。

从根本上说,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事物,他在世上只存在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巧合,能把如此极其纷繁的许多元素又凑到一起,组合成一个像他现在所是的个体。

然而,是什么东西迫使一个人惧怕邻人,随大流地思考和行动,而不是快快乐乐地做他自己呢?在少数人也许是羞愧。在大多数人则是贪图安逸。

他应听从他的良知的呼唤:“成为你自己!你现在所做、所想、所追求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结果,我们甚至不再能攻击一个这样的人,因为他完全是一个没有核心的空壳,一件鼓起来的着色的烂衣服,一个镶了边的幻影,它丝毫不能叫人害怕,也肯定不能引起同情。

然而,我们怎样找回自己呢?人怎样才能认识自己?如果说兔子有七张皮,那么,人即使脱去了七十乘七张皮,仍然不能说:“这就是真正的你了,这不再是外壳了。”

在回顾生活时不妨自问:迄今为止你真正爱过什么?什么东西曾使得你的灵魂振奋?什么东西占据过它同时又赐福予它?因为你的真正的本质并非深藏在你里面,而是无比地高于你,至少高于你一向看作你的自我的那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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