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苦恋在浦楼||魏祥盛
作者:魏祥盛
背景年代:
1958~1961
课堂上。
“物体内部固有地存在着电子和质子这两种带有基本电荷的粒子,正是各物体带电过程的内在依据……电磁感应,1831年英国物理学家法拉第发现……
老师的讲课忽然停止。
他发现一位男学生趴桌似眠。
是听不懂还是饿了、累了、睏了?
轻轻走下讲台,来到可能入梦的男生桌前。
同学们齐刷刷的目光集中投射了这对师生。
或许是梦中发现了“异常“,忽然,男生莫名的站起。
老师没有批评他,让他回答“什么叫电感?”
“报告老师,我没有感觉!"
他回答得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教室里一片小小的笑声。
老师请他坐下。
都是大龄青年,老师自然懂得尊重。
这应该是本文的插曲。
那个年代,我们学的专业是全套前苏联课本,有相当的难度与深度,比如,《理论电工》与当代大学本科《电路》基本同门同类。
太多的公式,复杂的微积分,严格的逻辑学,头脑被装得满满当当。
多种原因,有人学不下去了,退学了,另谋出路了。
入学时班级学生50名,毕业时还有35名。
电学,必须特别苦学。
不苦没有出路,人生之路没有捷径,这是我的“哲学"。这也是人人都懂的理论。
课堂上,一字不漏地听讲,晚间自习,常常熬过10点以后。
班级学习委员,女生,小我三岁,都称“女学委"。
她与我“同苦”不离。眼一睁,聁相见,为了弄清“电磁现象、电磁场……”这些抽象的物理槪念。
为了放松大脑神经,我与女学委,晚饭后,散步,已为常态,自然都是悄悄地。
出校门向北,路经难忘的“茶炉灶",左拐,近烟厂大门东侧,再向北,是一条窄窄的巷道,可能叫“浦楼巷“,约近400米長度,尽头便是穿城大运河。
河边,有一古老地标性建筑——浦楼,标有“清江浦”三个硕大汉字,比较显目。
寒暑假,徒步,必经浦楼,拜别古槐,脚踏河堤路,並肩向西走。
更多的自由时间,我们会在那儿落坐,背靠古槐树,讨论白日的课题,探索摸不着、看不见的“电感、电压与电流“的物理奥妙。
也有生活内容的细语,都为调节氛围的插叙。
比如,我常会说家在农村,几代贫穷,使用多年的油瓶看不清玻璃。
我认定:属于农民无产阶级。
无意间,我让女学委了解我是穷人,穷得就差燒雪。
我们在光华厂金工车间实习。
扳、钳、斧、锉,車、冲、铣、铇,样样都要摸。
为练手工,打磨一个斧头。女学委不小心被沙轮擦破了手。
受条件限制,当时只用粗纸包裹了伤处。
当晚走进浦楼。
查看她的伤口,无意间,触碰到“女学委"的手。
几乎同时,也触动了敏感的神经系统。
闪电般的缩手,至少有三秒钟的“不自然"。
那个年代,爱情巳被忘却,满头脑都是“政治挂帅"。
浦楼,古槐,见证了我们清清白白。
若干年后,电影巜被愛情遗忘的角落》,看有十回,始终看不夠。
一日三餐,少油、少肉、少菜。
还在長身体的小青年确实饿透了。
同班陈同学,外地实习归來,在水门桥与他弟弟相遇,小弟不认识大哥,因为大哥已经变成瘦猴。
每天一斤,订饭制,早中晚,3、4、3(两)。
我的桌上常常被放上一碗粥。
不要东張西望,三分钟,一碗稀饭下肚,那么滑溜,那样香甜可口。
日复一日。
我心里有数了。
女学委,她自己也在受饿哦!
寒暑假回來,我会揹上山芋干粉,山芋干饼。
老地方。
必到浦楼。
我送给“女学委“几个山芋干馍,还有两个煮熟的咸鹅蛋。
学委没有收下饼,留着两个咸鹅蛋。
后来知道,她将鹅蛋送回家给她体弱的母亲。
我也知道,鹅蛋是上乘的滋补品。
正是女学委的孝德让我苦苦的暗恋着。
也就是那一次,女学委第一次正而八经地对我讲起了“大道理"。
她说,面包是会有的;困难是暂时的;中国共产党一定会带领全国人民走出困境。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吃不了,用不尽……
活像教导员在主席台做报告。
我知道,她是在开导我,对未来要充满信心。
不曾想过,若干年后,遇上了改革开放,曾经的女学委真的坐上主席台正而八经地作起了报告(图示)。
纱厂抬土,那个年代的浦楼人应该都有这个记忆。
那是一大片类似丘陵土堆形成的地貌。
要建厂,先搬土,是政府号召。
学生是搬土的主力军之一。
一天下來,饥饿、腿疼、腰酸。
自然地走到浦楼。
学委给我两个面卷。
她知道我肯定饿极了。
二两一个。
那晚我吃了五个,一斤入胃,享受着“饱"的感觉。
不知什么事,急需壹圆人民币。
借钱,难以开口。还是女学委为我解了愁。
有借有还,天经地义。
在浦楼,古槐为证,我还她壹圆人民币。可是,那一张纷红色人民币,我手她手,来来回回。她急了,丢下,捡起,再丢下,再捡起。
我收回了。
那时的壹圆钱可以买到10斤米。
永远欠她壹圆钱,浦楼在上,古槐作证,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
教室西侧靠墙有一点点闲地。
女学委与几个同窗悄悄地栽上一遍苤蓝。
天天看着见長。
可以吃了。
周曰,决定改善伙食。
经大食堂孔班长同意,自已动手,利用厨房大锅,炒了几脸盆新鲜的自产苤蓝菜,轰轰烈烈地端到教室,众生们一起动筷。
哇!咸透了,盐过了,卖盐的人被“打死"了。
一片眼珠盯着。
饥饿产生动力。
全吞了,渴极了……
豆饼加酸菜,酱油兑开水。
有饼有菜有汤,比红军長征的伙食要强100倍。
与女学委看过一次电影,周日,清江电影院,是《舞台姐妹》,自然是女学委买的票。唯有的文化生活。
自然也是悄悄地。
我与女学委共进午餐。
狠狠地奢侈一回:韭菜炒肉丝!
苦学得來甜果,苦恋得到苦乐。
女学委被学校评选为“优秀生"(成为几十年后我的手机网名),获奖金肆元人民币,在那时,这不是小数目。
眼看就要毕业,电世界在召喚,我们会落在何方?
党指向那里就去那里,没得说。
快离校了,必须向浦楼告别,再与古槐“握握手"。
这一次,在历史老人面前,我送给女学委的纪念品,是我在县体育运动会5000米長跑第二名的奖品:一条雪白的長毛巾。
雪白,透视出我们的纯洁。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现代影视作品中青年男女挂在嘴边的那三个字,总觉得那话有点“麻"中带“俗“。
爱的真谛,是心灵的交融。
女学委给我一张淮中毕业时
的小照片(图示)。
小照片已经收藏60年。
自然是每人一“书”。
我没拿到。
正在疑忽中,
女学委兴奋地告诉我,我们是一份合用通知书!
同一单位,同时报到。
感谢许辛校长,一位军队转业的老干部,特别注重调查研究。
特别补叙,1995年,电力学校同学会(图示),会在二招,好同学郭琴请到了老校長,众生们拥他端坐上席。
我也荣幸地当了主持,又做了一回“班主席”。
毕业了,一次大会餐,有肉有酒。
那是纱厂抬土集累的班费。
没有音乐,没有摄像,当然也没有相互留影。
一个个闷头吃肉,大口喝酒。
酒醉流泪,酒后真言。
忽然有人哭了,一个传一个。
哭开了!
突然传出“醉声“:xx委,来一个!5ma(外号)尖叫:唱一个!
逼上梁山,我没有几个音乐细胞。
剩着酒气,放开农村人的大嗓门,脚大脸丑不怕羞,唱起了单口二重唱:社会主义好,好啊,社会主义国家,国家,人民地位高,地位高……"
掌声混进笑声,由于酒精的作用,哭与笑都走了声。
真是笑死人!
三年的苦读,三年的别屈,三年的苦恋,突然释放了,敞亮了,同学们端着黑碗酒,一起举碗,相互祝福,向我和女学委表达了由衷的祝贺。
弹指一挥间,一愰几十年。女学委成了我的爱人。
改革开放后,她成为市劳动模范,企业优秀中共党员。
真的,一点没有错。
如今,都成高龄老人。
浦楼,古槐,苦恋人,都是时代的内容。
跋语
小文难称文学。纪实夹有引申,狭义带有广义。
恋,特指男女之爱,前面加上“苦"字,那是“爱"的竭力,其内涵被“苦"字丰富了。
不难看出,小文引申出更多的“恋"意。
恋国,恋家,恋友,恋书,恋父母,恋家乡,甚至更恋“苦”。
最重要的引申还有两个字:珍惜!
珍惜时代!
珍惜美好!
2021年,座于图书馆,写于中秋,发于霜降。
作者简介
国家电网淮安供电局退休职工。高级工程师,中国电机工程学会、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
随子女在深圳安度晚年。
深圳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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