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碎碎念<完结篇>
听来一事——
学生问:“先生对写文章有何高见?”老师应道:“观世音菩萨。”众学子无不愕然。老师神秘地解说道:“观察生活,明白世故,讲究音韵,菩萨心肠。”
精彩!我对照了一下自己,随即联想到另一个词:如来神掌——如是我闻(观察),从来处来(阅读),神思飘逸(想象),掌握命运(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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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晚自习就接到女儿老师的电话,肚子疼,要我们去接她。也没细问严重与否,立即呼叫老婆驾车出发。想想生活中的纷纷扰扰,也许只有这类事情才会毫不迟疑地去执行——感谢生活的进步,让身为父母和儿女的我们,能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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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贼闷,中午第一节把学生带到树荫下复习历史。几株年轻的大叶榕,密密麻麻地卖弄着绿,手绢大的叶子,风一来就对学生们鼓掌加油。
沉思间,有两个女生围了过来,讨教一个问题:秦国那么强悍,为何二世而亡?
因为正在复习中国古代史,我很乐意卖弄自己的历史观:
就因为太强悍。商鞅之后五代君王,秦国都走得很艰难,甚至窝囊。但它们保留了商鞅的严刑峻法,把秦国建设成军国主义国家,把国人打造成战斗民族,之后一统天下才势如破竹。你看之前的日本,能走得远吗?
——邓爷爷的伟大和高明之处也在这里。
另外就是同甘共苦的概念了。西周的制度适合“同甘”但不能“共苦”,秦国的制度最能“共苦”但不适合“同甘”。秦已灭六国,却一直还在折腾百娃,无法逃脱战时状态。你想啊,天下都太平了,老百姓最想要的是啥?安宁!
——对历史可以梳理得头头是道,却总看不明白眼前的世事。讲完,我陷入了迷茫:当下,是一个适合“同甘”还是“共苦”的时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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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将”伟大,还是“枯骨”伟大?我选择赞美枯骨。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那“伯乐”需不需要他的伯乐呢?好像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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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文友之嘱,重拾手艺治印数枚,想来已间断两年。看看柜中旧印,“劣迹斑斑”,不忍弃之,顺便捉刀修润一番。书法亦如是,偶见旧作,真不忍直视。权当普及,遂作如下二论——
篆刻之美,方寸之间,金石之趣:参差摇摆、大开大合、疏密相间、点线搭配、残破呼应;或圆或方,或阴或阳,或粗或细,或直或曲,或隔或并;可崩可裂,可文可质,可工稳可写意,可篆籕可肖像;大如权小如签,美如玉糙如砂,重似铁轻似梦,贵胜金贱比石;有时艳若桃花,有时碎点星辰,有时曲径通幽;仅自娱自乐,偶礼尚往来,托物言志,雅俗共赏;晨昏颠倒三餐废,为伊消得人憔悴,爱画有时常拜石,青藤门下一走狗……
以上二艺,皆应继承发扬方可成大器,太早自立门户,终归步入野俗一路。见过不少朋友,拿着江湖笔墨当宝贝一样珍藏,甚至偶尔还出现在语文试卷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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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是个职业写作者,我要去流浪。
只需一双健康的腿,一个帐篷一把刀,
手机千万别忘带,要发朋友圈。
不用想学生,只想静静;
不用批作业和批人,批发情感,偶尔批判;
不用应付各种检查,应付风景;
不用警惕帽子和小鞋,警惕毒蛇和虫……
碰着同类就递上一支烟,互相保持神秘;
遇到老人和牛,就聊聊他们的前世今生;
如果美女有男友,绝不去搭讪;
希望坏人不太坏,起码能给我留条狗命。
愿山峰别太高,有足够吸的氧;
愿水里有鱼,随身带上少许盐;
愿与夕阳对坐,可以长久一点;
愿白云一直那么白,像雪那样宁可化了,
也要保持纯净。
会有痛,但不会比落榜痛;
会误入绝境,但不会有跳楼者那般绝望。
尽量不生火,冬日烤太阳,夏夜烤月亮。
走不动就换自行车,蹬不动就换摩托车,
等刘年也不再骑摩托了,就开汽车不关窗
——虽不环保也更挡别人的道。
诗人,更应是职业流浪者——包括心灵。
当然,这一切要先同父母妻儿商量,
如果他们不同意,坚决不执行!
只想想,
然后就这样,写一首像诗一样的诗……
中午有节语文课,睡过午觉精神足——古诗词鉴赏。其中有两首最爱,我简直已达手舞足蹈又唱又演的地步。抄录如下——
其一: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苏轼)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其二:卜算子·咏梅(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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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参加白族村落的编纂工作,我承担编写老家所在的几个自然村。40年不曾远离家乡,严格来讲不能称之为“故乡”。
故乡,是供奉在记忆的宫殿中作为童年治愈系里的重要组成部分,所谓乐土和安魂之乡是也。即便每次回老家——那个父母依然常住的小村庄,都是以重返故土般的诗意审美来解构和筛选它的真实存在。当真正要用现实与数据去审视和考察时,惭愧地发现,自己对于家乡是多么的陌生和无知。
正如在鲁迅的故乡里,既有社戏中的和谐之美,又有闰土和祥林嫂的贫苦愚昧。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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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改稿,有同事电话呼入,条件反射地心一紧——这么说吧,在学校接到的电话,基本都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校长呼叫必有重要事,班主任呼叫必有麻烦事,任课老师呼叫必有糟心事,只有亲密同事呼叫才有可能是好事(若是坏事,能处理的早就不动声色地替你处理了)……
果不其然,是学生打架,电话是被打一方的班主任打来的。还好事情不算严重,也没人受伤,双方基本可以达成谅解协议。班上这几个毛头小子本来不坏,只不过又一次被江湖的审美标准误导。我用《少年的你》影评中的话作为开导:少年啊,其实对于肉体上的疼痛并不太在乎,而对于精神上初步建立起来又极为敏感的尊严,却不容伤害。
我曾写过一篇相关论文,引一段如下:
“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一句空话,真真切切乃千年人文发展经验的总结。阅读对于融洽人际关系,改善人对社会的认知确有无可替代的功能。因为经得起考验的文化典籍和文学著作都是扎根在善良的土壤上,任何人从中汲取到的营养都会有善的味道。所以,校园文化建设其实就是善的建设,要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埋下善的种子,以期开花结果。倡导阅读,实则一本万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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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路上,除了要铭记几住曾经鼓舞过我的有心人之外,收篇前还想简短地感谢另一个人,在《大理文化》首发我小说处女作的田老师。我在正规文学刊物上发表的作品都是自然投稿,很少收到真诚的回复。读过很多名家的成长史,几乎都有一个美丽的感遇故事。曾经好长一段时间内遗憾自己的无缘,想不到上天还是眷顾了我一回——就是她,从未谋面的田副主编。试图去了解她,但只触摸到她的谦和与低调。她关注无名,她虚心指导,她主动鼓励,仿佛带我回到那个靠书信往来的纯真慢时代。
知道吗?你在努力地开辟一条路时,另一条路一直在等你。即便后来发现了,因为时间错过太久,它还得让你披荆斩棘。
撰稿/摄影:山虫
编辑: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