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乡下的几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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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人们喜欢用“60后”“70后”来划分年龄段。我这个70年的人也紧跟潮流,给自己划分一下区域:年长我一两岁的好友,都划到“60后” 那一波了。自己站到“70后”的队伍里,感觉他们都是小孩子,自己还有“装嫩”的嫌疑。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伦不类的蝙蝠一样,既不属于天上飞鸟,又有异于地上的走兽。就在这上不去、下不来的夹缝中尴尬地生存着。

我一直生活在豫北农村,掐指算来,也年近半百的人了。工作之余,把我在老家见过的几类人稍加整理,与大家共享。

执客人

我不清楚用什么样的书面用语来称呼“执客人”。只知道“执客人”是村里辈分高、有威望的几个人。凡是村里的红事、白事,都离不开他们,也有人管他们叫“执事人”。

“执客人”有时候像“门童”“迎宾”:不管是红、白事,都要在主家大门口放一张八仙桌、几条高凳子,桌上放着几盒招待烟。“执客人”就坐在八仙桌旁边,一有客人过来,“执客人”就马上起身,热情相迎。

十冬腊月的风雪天,是最考验那些“执客人”的时候。无论风再大、天再冷,他们也很少戴棉帽的,也没有用围脖捂着半个脸的。他们衣着无论薄厚,总是穿得很干净,显得是那么的得体。

△图片来自于网络

在寒风中,“执客人”一直等到外面的来客少了,偶尔会有热心人点起一堆干柴火,让“执客人”取暖。“执客人”一直坚持到把最后一桌礼客打发走,他们这才跟所有帮忙的人一起“扫台”(共进晚餐)。

白事、周年的宴席上,一般都是在大街上摆一排桌子,馍、菜端上来,一吃一喝完事。近些年,白事的宴席上也增添了酒、菜。毕竟是白事,明白事理的客人一般都会快吃、快喝,“速战速决”。

在喜事上,“执客人”会更忙些。婚礼的当天,“执客人”迎接完宾客后,婚宴开始时,他们还得去“主桌”上“陪客”。由此可见,“执客人”不光懂礼节、礼仪,如果再有一个好口才,就更完美了。

俗话说:“干啥像啥,卖啥得吆喝啥!”  “执客人”应该思路清晰,红事、白事的台词不能混淆。按理说,红事、白事的仪式、流程、台词天壤之别,串词的可能性不太大。

不怕一万,还就怕万一。听说,有个村的“执客人”,不知道是一时紧张还是咋了,把新人结婚的台词“新人看菜”,错喊成了白事上的“孝子看菜”。那个“执客人”明白过来劲儿后,羞愧得直扇自己的耳光,回到家还差一点寻了短见。

早年的红、白事上,老礼儿(礼节)比较繁琐,人们虽说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但对老礼儿特别重视、在意。稍有遗漏或出现差错,说不定就会有人跳出来挑刺、找麻烦、闹事。闹事的大多都是娘家人,因此,红、白事上,娘家人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一般来说,娘家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主家都会答应照办。就算是平时唯唯诺诺的人,一旦站到了娘家人的位置上,马上挺胸叠肚,霸气十足。如果邻里之间有人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耍横,村里人就会调侃说:“这家伙,横得跟娘家人似的!”由此看来,娘家人的位置在人们的心目中是极高的。

同时,在农村的红、白事上,“执客人”也会有意无意地把娘家人视为重点“维稳”对象,以最高规格照顾、伺候着娘家人。如果一场白事或婚事,从头到尾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过去了。主家跟“执客人”就像是烧了高香一样,暗自谢天谢地。

居丈

“居丈”,是豫北人对红白事上厨师的雅称。

如果哪家的孩子订好了婚期,就得提前请“居丈”。在家里备好一桌酒席,再去把村里的几个厨师、“执客人”请到家里。先再报上男女双方客人的大概人数,让几个厨师计算一下有多少桌,然后再计算出所需的肉、菜及调味品的数量。一切都交代完毕,这才开始喝酒闲谈。

红、白事上的厨师,大多数都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全凭自己对烹饪的喜好,再加上脑子灵、手勤脚麻利,并有一双一看就会的慧眼。才使得他们有了一手超出平常人的刀功及煎炒烹炸的硬功夫。可以说,当时的厨师,99.9%都没有被国家认可的等级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做出那一道道丰盛的美味佳肴。这就应了那句话:“高手真的在民间呐!”

众多的菜品中,有一道菜,虽普通,但最家常、也最好吃。它不是鸡鸭鱼肉,而是适合大众口味的“地锅杂菜”。这种“杂菜”,许多大饭店的等级厨师都不见得能做出那个味儿来。按理说也没啥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掏出烟囱口、填柴口;放上一口大铁锅,锅里放进去白菜、粉条、豆腐、肉片之类的食材,然后开始炖;快熟时,倒入味精、十三香即可。早些年的白事上,还会有撤下来的供品,如:海带、肉块、菠菜、煎鸡蛋、油条片等,厨师只管有啥切啥,最后,一股脑地撮进锅里,这种乱烩、乱炖的菜被人们形象地称为“杂菜”。曾经,吃某人的“杂菜”,成了部分老年人之间相互调侃的戏言。

△图片来自于网络

近些年,有人专门承接红、白事上的宴席包桌。所有的炊具、食材及桌、椅、板凳都由承包人提供,价钱合理,又给主家省去了很多麻烦。从那以后,包桌成了主家的首选,村里的那些“居掌”们,从此也就正式“下岗、失业”了。

坐“大上岗”的人

在农村男女青年的婚宴上,大多数的宾客可以随便找位置就坐。唯独“官桌(主桌)”上的坐次是有讲究的。

豫北大多以坐南朝北的堂屋为主房,在堂屋正对着房门口的位置放一张或两张八仙桌,在北面放两把圈椅,这两把圈椅就是八仙桌的正位主座,俗称“大上岗”。东边的圈椅上,坐的是男方他舅;西边圈椅上坐的是女方她舅。八仙桌东西两边全都是长凳,分别坐着男女双方的姑父、姨夫等。

婚宴开席时,首先给“官桌”上的贵宾们端菜、上酒,还会安排几个“执客人”坐陪。

坐“官桌”的人,应该显示出一副得谦虚、稳重的样子。平时再能吃、再能喝,坐到“官桌”上,必须端着架子,绝对不能旁若无人地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喝。

有人嫌坐“官桌”拘谨、受约束,哪怕是被“执客人”拉着、拽着,也不愿坐“官桌”。话又说回来了,该坐“官桌”的人,不愿坐也得坐。特别是“官桌”上的正座,一般情况下,都是非“他舅”莫属。

也有人盼着坐“官桌”的。据说,有一个人的外甥结婚,他拿着“大拜礼”,兴冲冲地赶往20公里外的外甥家。原本想,总算是熬到能坐到“大上岗”了,自己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有人递烟、倒茶、倒酒的滋味。结果,他坐在普通客人的桌子上,从婚宴开席,一直到散席了,也没有人过来请他去“官桌”上坐。他认为今天的“执客人”严重失职,竟把他这该坐“大上岗”的老舅给漏过去了。脾气暴躁的他,越想越来气。借着酒劲,把面前的酒桌给掀了。

在农村的婚宴上,如果掀桌子闹事的是(新娘的)“娘家人”,还勉强说得过去。当舅的大闹外甥的婚礼现场,尚属首例。问明原因后,才知道这是一场“乌龙”:他外甥村里的习俗就是:他的老舅属于一般客人,“官桌”上根本没有他舅的位子。话虽然说透了,那人当时还是想不通。跟他外甥的关系紧张了多年,十几年后才逐渐缓和。

另外,还有一人,生就得一个直脾气,说话办事不爱拐弯抹角。他外甥结婚那天,他被安排“官桌”上“大上岗”的位置。席间,他嫌你推我让地喝酒不过瘾。就主动伸出手,要跟同桌的人划拳、猜枚。刚开始,人们还有点拘谨,觉得“官桌”上划拳有失礼仪。经不住那人的软磨硬泡,人们不得不应允了划拳的请求。一时间,“仨仨、六六”的划拳声在“官桌”上响起。几杯酒下肚,一帮人捋胳膊挽袖、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虽说“官桌”上划拳行令的不多见,然而,这位仁兄却首开了先河,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他的人生理念就是:做人别装虚,装虚遭雷劈!

被“开花脸”的人

在农村的婚礼上,房顶上的高音喇叭放着喜庆的乐曲。人们撒喜糖、吃喜烧饼、喝喜酒,最抢镜的,还得说是“开花脸”。被“开花脸”的人一般是新郎官、喜公公、喜婆婆。不过,真要是抹开心了,就乱了分寸,高兴抹谁就抹谁。

新郎官去迎娶新娘时,脸上一定会被抹得像个花老包。如果新郎官的脸干干净净的,人们第一猜想就是:可能女方家的娘家人在村里混得名声太差。看看这事,给人家“开花脸”还有理有据的。潜台词就是:正因为看得起你,才给你给你“开花脸”!

新郎、新娘拜天地时,喜公公、喜婆婆会被请出来。这个时候,手里拿“暗器”的人就上手了。三下五除二,喜公公、喜婆婆准会被抹得满面开花。拜天地仪式过后,最热闹的,莫过于架着喜公公、喜婆婆的胳膊、腿“打夯”。其实,也就是高高抬起,轻轻落地。围观的人也都会跟着起哄,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呐喊助威。给本就热闹的婚礼,增添了更热闹的气氛。

“打夯”并不是每个婚礼上都有的,倒是“开花脸”是所有婚礼上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而且,“开花脸”所用的道具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着——最早人们抹的是锅底上的黑灰,后来抹的是鞋油。现在的婚礼上,都是由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给喜公公、喜婆婆用描眉笔画“花脸”了。虽说现在的“开花脸”美观了许多,可是,以前“开花脸”的那股热闹劲儿已被严肃的“西式婚礼”替代了。

如今,豫北农村的生活逐渐向城市化发展。房子高了、敞亮了;道路宽了、出行方便了;一年四季菜篮子里的菜也丰富了。人们的生活习惯、生活习俗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一些遗风旧俗,由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而被逐渐淘汰,能留下来的应该算是精品吧!

作者简介:

张所排,曾用笔名鸣蝉,河南省滑县老店镇前物头村人,1987年冬入伍,沂水马站镇炮团二营六连战士,1991年退伍。务工之余偶尔写作,部分作品散见于地方期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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