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斯·瓦尔达：在真实的人物身上重建现实
一本书写了几十年，一本书成为当代文学大师
阿涅斯·瓦尔达：在真实的人物身上重建现实
作者：椰子山
戏剧与影视学硕士 业余影迷、影评者
1998年末，阿涅斯·瓦尔达（Agnès Varda）手持便携式的数码相机，游走在法国的乡村与城市之间，拍摄下了一些拾穗者的影像。两年后，纪录片《拾穗者》（The.Gleaners.And.I，2000）得以发行上映，收获了广泛地喜爱和关注。瓦尔达将手中的镜头对准不同的捡拾者，构筑了一部以“拾穗”为主题，而又不仅限于“拾穗”的视觉诗篇。
阿涅斯·瓦尔达
在影片的开头，瓦尔达非常直接的构筑了绘画与影像的联系，让·弗朗索瓦·米勒（Jean-Francois Millet）的画作《拾穗者》（The Gleaners，1857）以一种反叛的气质，将当时处在社会底层的拾穗群体搬上画布，抛弃了奢靡精致的贵族群像，歌颂和凝视着这些勤劳的拾穗者们。瓦尔达透视着画布上灵动的人们，将自己手中的画笔，也就是摄像机，转向了现代社会中的人群。当“拾穗”的行为与历史进行对照，而又再一次被关注时，人们便会不由得思考，处于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的法国甚至全球范围内的人群社会中，那些隐隐约约地弥漫着的社会问题正在显现，那些过剩的生产和饥贫的人群充斥在看似富足的社会实景之中，也充斥在瓦尔达的摄影景框内。
《拾穗者》剧照
虽然瓦尔达并不认为她的电影中有明显的政治色彩，但她也并不否认这样的理解，她曾在访谈中提到：“我并不觉得自己在拍政治电影，但是看过我电影的人会发现，我的确在谈论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在Rebecca J. DeRoo所著关于瓦尔达的专著《Agnès Varda between Film, Photography, and Art》中，曾以《拾穗者》一片为例对瓦尔达在影片中所渗透的政治性进行讨论。她认为：“在瓦尔达的创作生涯中，她许多作品中的政治性都是不言而喻的，而这些政治性却是通过一些不被察觉的视觉影像传达出来的。”这种不被察觉的视觉影像，潜藏着瓦尔达在拍摄人物时，其在真实的人物身上重建现实的体现。
《拾穗者》剧照
谈论瓦尔达，很多人会不由得会心笑起来。她仿佛是刻板印象的爆锤，从不拘泥于所谓的规矩。那些像童话一样的真实画面，在她的纪录片中幕幕呈现。因为对于“拾穗”的纪录，心形的土豆也成为雕像般的艺术品，墙角的霉斑也似乎饱有生命。她用手捕捉公路上的货车，任由镜头盖随意摆舞，对大家的故事十分真诚的好奇。这时，观众似乎明白，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听，就像每个人都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存在着。
《拾穗人》剧照
影片中不乏这样地描绘，因为酗酒而失去工作和家庭的克劳德、在城市中修理废旧电器的所罗门、为地球环保而捡拾的志愿卫士法兰斯瓦、靠卖报生存却坚持为收容所的人们讲授语言知识的生物学硕士阿兰等等。当这些人，充满着故事性出现在当代拾穗者的群体中时，瓦尔达用她的镜头记录下了这些画面。对于这些处于社会边缘的人群中的个体，瓦尔达没有只是片面地纪录他们拾穗行为本身所呈现的某种社会现象，而是在用镜头语言挖掘他们身上的性格特质，这是一种破除群体标签的人文关怀和尊重。当这些人在镜头前讲述他们的想法和认知的时候，正是其作为纪录者，对于这些人物个体真实性地深层讨论。
《拾穗者》剧照
这不由得让我们联想到她早期一些纪录电影和纪录短片，如《穆府的歌剧》（L'opéra-mouffe，1958）、《达格雷街风情》（Daguerréotypes，1976）以及《尤利西斯》（Ulysse，1982）中，都可以感受到瓦尔达对于社会中的平凡个体地凝视，尤其是在《达格雷街风情》中，瓦尔达对于自己生活的街道的纪录，每一位街坊都受到了镜头的关注，这是一种对于存在主义的探讨，也是瓦尔达作为电影作者对于人权意志的追求。而在短片《尤利西斯》中，瓦尔达对于人物个体的凝视更加具有哲学意味，她曾说：“我把每一个望向大海的人都当作尤利西斯。”詹姆斯·乔伊斯（James Augustine Aloysius Joyce）的小说《尤利西斯》（Ulysses，1922）使具象的个人角色变成难以捕捉的精神空气，瓦尔达也在她的纪录短片中对这样意识流的构想进行讨论，她曾在片中引用诗人阿尔封斯·德·拉马丁的诗句“我的时间飞起，悬停在空中......”正如她在《拾穗者》中找到并带回家的那一支没有指针的钟表，对于时间的讨论，向来无法在可以计算的指针颤动之间得到答案，而对于真实人物存在主义的纪录，也无法以一种表象的行为笼统地讲述。
《达格雷街风情》剧照
我们不难发现，在《拾穗者》中，瓦尔达安排了一些游离于拾穗主题之外的片段，在她的访谈中，她曾提到这样地编排：“对不同想法自由联想的原则，是我在电影中常用的。即使我开始有一个清晰的结构，在《阿涅斯的海滩》中，就是海滩......电影是按相对的时间顺序拍摄的，但在这个结构中，我联想到了新的并置点子，这时我的大脑开始打结了，'哦，我得谈谈这个！不，等等，先回去。’”而在《拾穗者》亦是如此，她在片中穿插了对于自己的有意识地曝光，这样地曝光也在反思着影像中人群的真实性。当瓦尔达的镜头拉大、聚焦，使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花白的发丝、褶皱的皮肤时，除了对于岁月年龄在人身上如此具象的体现之外，也构造一种对于“存在”的承认。当他者与自己形成镜面相互对照时，“拾穗”的行为成为了一种反思。
《拾穗者》剧照
《拾穗者》或许并不能被称作传统形式上的纪录电影，它更像是散文电影，这种电影类型的分野对于现当代的诸多理论家来说也很难做出某种定义，但是对于瓦尔达来说，抹去某种界限是她可望达到的事情。她在访谈中曾提到：“我总是在交界处。纪录片和故事片，我尝试抹去他们的界限。”这是她对于电影形式更加自由的追求，这种追求在很大程度上讨论了对于电影真实性表达形式的推敲，而她在真实的人物身上重建现实，则是她对于电影真实性表达的积极实践。
《拾穗者》剧照
参考资料：
文献资料：
[1]王淳.现实书写与影像表达:阿涅斯·瓦尔达纪录片研究(1958—2017)[J].当代电影,2019(09):60-64.
[2]阿涅斯·瓦尔达,史馨.电影书写——“新浪潮之母”阿涅斯·瓦尔达访谈[J].电影艺术,2018(06):69-75.
[3]付东,阿涅斯·瓦尔达.阿涅斯·瓦尔达的海滩在中国——1957—2012年艺术创作全回顾[J].画刊,2012(05):46-49.
[4]Neupert. Agnès Varda between film, photography, and art, by Rebecca J. DeRoo, Oakland,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7, 248 pp. $34.95 (paperback), ISBN: 9780520279414[J]. New Review of Film and Television Studies, 2018.
视频资料：
1.阿涅斯·瓦尔达：双重性与寻找和平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UyLT_iT23c
2.阿涅斯·瓦尔达——寻找女性自我的意义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3olvvIjubo
编辑：三吉
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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