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总是想,这样爱一个人,还可能有第二次吗?」

01|

来北京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大风凌厉的日子。

我站在公司楼下,默默抽了三支烟,想着我们之间渐行渐远的爱情。

原来有些感情,不是张狂撕裂,而是自然脱落。

或许,这才是属于成年人的,相爱以及告别的方式。

我没有多说一句话,你也没有多吐露一个字。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心照不宣地实现了默契。

这种我们越来越缺乏,越来越罕见的状态。

让我回忆曾属于我们的,或许能够美其名曰爱情的时刻。

是你送我戒指的那一天,你说,戴上它,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云淡风轻,不过是一圈戒指。

我仿佛受到了侮辱。

一个人怎么能够属于另一个人?哪怕是爱情,也不应该拥有这样的职能。

但是社会道德,往往要求我们做出这样的牺牲,因为我们从中有所得到,所以必须付出代价。

多么血淋淋的现实,多么血淋淋的爱情。

是有一年愚人节,我骗你说,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在一秒钟之内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流露着兴奋,你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骗你,然后你悻悻地笑了。

其实愚人节最温柔的部分,不是有一个或者很多个你愿意骗的人,而是有愿意傻乎乎地相信的人,那么只有一个,也已经很满足。

如果前者是唯一,后者也是那个唯一,那么这种幸福会开花。

我曾以为你是唯一,就像此刻我也能够接受,我们已经两相背离。

是有一天我们肩并肩走过街边,忽然一阵风起,路旁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我们束缚在那一阵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意境当中。

我想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一句什么,而你只是沉默。

我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切都在暗中埋下因果。

没有轰然倒塌的城墙,只有日久弥深的失望。

我终究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大醉酩酊。

我依然会给自己买花,依然会在睡前喝一杯红酒,甚至戒指也没有褪下,只是每一次抚摸着它的时候,不会再有水光潋滟的错觉。

02|

在纽约中央公园那场布莱恩·亚当斯的免费音乐会上,他吻了她,意乱情迷,魂荡魄销。

一个见过世间浮华诸般情态的女人,在那一刻,仿佛被爱情一击即中。

她是名门之后,丈夫财力雄厚,谈笑有巨贾,往来无白丁,开奔驰,穿香奈儿套装,携路易威登手提箱,是城中当之无愧的名媛。

他不过是区区一介警员,出身贫寒,还被撤职,有个细节写得真正劲道,一双手,十根手指指甲缝里都埋伏着一条黑线。

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偏偏被爱神垂青。

所以常有人说,爱情来得不可理喻,却又如此不容置疑。

那个人只要靠近你,你都会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不够顺畅,和你每天走过大街小巷,擦肩而过的那些男男女女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男版灰姑娘与白富美的现代童话,供人们眯着眼睛细赏,因为真相凌厉而残忍。

谁都无法左右命运的高低起伏,但是这一刻的情动,是由得住自己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惜爱之德。

我指的是,此时,此刻。

这轻柔的晚风,为两个人的情动加冕。

或许这样的爱情,才能称得上爱情,经过了筛选、淬炼、提纯,没有太多的杂质。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渴望相爱,地久天长。

我真的不忍心继续往下读去,因为我知道整本小说最玲珑剔透,最不可多得的一刻,人所能够拥有的爱情,最晶莹光彩,最活色生香的一刻,就是这里。

再往后,就是分崩离析,就是身首异处了。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爱情的这种设置,真是苦心孤诣。

一方面它让你灵魂出窍,享受如此黯然销魂滋味,另一方面它仿佛也是在好心提醒,这不是常态,这并非一劳永逸的好事。

哪怕它是爱情。

如果见好就收,皆大欢喜,如果深深沉沦,必然伤心伤神。

所以,爱情和安全感,是一对最不偏不倚的反义词。

因为爱情,注定不得安全。

洪晃这样写——

「后来她总是想,这样爱一个人,还可能有第二次吗?」

也许真正称得上山崩地裂,死不为憾的爱情,一生只能发生一次。

因为那样泥沙俱下,玉石俱焚的投入,是无可挽回的深渊,一个人没有勇猛去跳第二次。

没有那样的心境,没有那样的精力。

人对爱情的期待值和投入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减少。

这不是一个结论,这只是一种揣摩。

年轻的时候,我们会为了某个人彻夜无眠,但现在,没有什么比一顿安安稳稳的好觉更令人心醉神往。

年轻的时候,我们会为了某个人掩饰自己的疮疤,但现在,没有什么比在一个人面前自自然然开怀大笑更加紧要。

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一颗心早已坑坑洼洼。

03|

那天,有个人问我,如何确认自己爱上一个人?

我细细想了半分钟,然后在屏幕上敲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想与他静静地相拥,这样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人不能仅仅凭靠拥抱与亲吻活着,它最多是一股支撑的力量,是希望的泉涌,又或者,逃遁的伊甸园。

最终,我们始终得清清白白,鲜鲜亮亮地走在人间,去应付一套一套嘴脸,而纯度太高的爱情,会让人窒息,适得其反。

所以爱情,锦上添花足矣,对它一心一意,大可不必。

很抱歉,我们都配不上爱情这两个字。

我越是揣摩爱情,越是觉着有心无力,更何况是,舍我其谁,舍你其谁的爱情。

某个大风呼啸的夜,我刚吃完晚饭,在路口等红绿灯,王给我发来消息。

她说自己被爸妈逼着相亲,她不是心甘情愿,却也不愿让父母为难。

她并没有忘记北方的那个男人,但她仿佛在命运面前缴械投降般对我说,那样的爱情,一生一次就够了。

她可以一如始终怀念他,然后与另一个人相伴归家。

像亦舒说的那句话,我们心心念念的是一些人,我们与之婚嫁媒娶的,又是另一些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能说什么呢?

如果早几年,我会为她不值,会生硬地装作惺惺相惜,嫁一个不够爱的人,多么可惜。

但是现在我会说,既然想到这里为止,也不必再为难。和人生负隅抵抗的这些年,我们吃的苦头,做出的牺牲不计其数,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曾经,我也会为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艾丝美拉达与卡西莫多生不得同寝,死必要同茔,吻不到一起,遗骸共化为灰烬的爱情泪眼婆娑。

单纯地为爱情的伟大零落成泥,但只是一种遥遥欣赏的目光,背后的动机并不纯洁,因为一种钝重森冷的声音在徘徊——

这是你爱的,但不是你要的,也不是适合你的。

我们精打细算,小心翼翼,我们瞻前顾后,如履薄冰,我们有所保留,不愿全情投入,这是相对安全的,这是必要的。

我们不再为了某一段错过的感情昏天黑地,嚎啕不止,反而默默接受,接受它的利益纠葛,接受它的暧昧模糊,接受它的残缺不全。

接受它风花雪月地来,接受它穷途末路地去。

我们辜负了爱情,因为爱情从来不愿也不能为我们逗留。

我很庆幸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也遗憾自己变得如此清醒。

我也曾一腔孤勇地爱过一个人,但我始终对自己的投入保持警惕。

在一些人眼中,这种爱情观或许扭曲狰狞,但是没有人真正懂得别人的水深火热。

最终我们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那样的爱情,轰轰烈烈地来过一次,也足够了。

我们曾在彼此身上,投入过那么一段时间,就已经足够了。

然后去应对漫长的,无声胜有声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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