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新文科”应时代而生,新在何处?
文/陈根
在万物革新的时代里,文科也不可避免地面临时代的重塑而走向“新文科”。新时代的教育必然要反映着时代精神,引领新时代的教育迈向新征程,进而助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
在这样的背景下,2018年,教育部首先推进“四新”(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学科建设,旨在形成覆盖全部学科门类的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一流本科专业群。2019年国家教育部、科技部等13个部门联合启动的“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又为全面推进新文科建设指明了方向。
然而,“新文科”建设提出已近两年,尽管对于“新文科”的讨论纷至沓来,但相比于“四新”建设中的新工科、新农科,新文科在实践中的推进相对缓慢。事实上,至今,关于新文科的共识都尚未达成,以至于在实践中影响了新文科的推进深度——新文科究竟是什么?新文科又新在何处?
“新文科”应时代而生
可以说,“新文科”是时代的产物,“新文科”的产生则是时代背景下内外因共同促成的结果。
从内因来看,人文社会科学在当代遭遇危机已是不争的事实,这种危机一方面表现在现代性对学科内部发展的侵蚀上,另一方面也反映在人文社会科学在高等教育领域不断被边缘化的事实中。
关于人文学科的危机,早在上个世纪 80 年代就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关注。1985年,英国学者E.H.贡布里希就发表《严阵以待的人文学科——大学处于危机中》予以讨论,挪威奎纳尔·希尔贝克也发表了《人文学科的危机?》一文。自此,文学科的“世界性危机”开始频繁出现于文学科的讨论里。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源自实用主义在现代商业社会中的日益兴盛。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知识依附于物品之上的附加价值,将带来物品的明显增值,因而在知识社会中,知识只有在应用中才能生存。并且,自二战以后,自然科学通过信息革命与新科技革命占据了引领社会发展的主力位置,科技文明则主宰了当代世界。相较于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则显得落寞而苍白。
另一方面,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背景下,人文社会科学无法在短时间内直接创造经济价值,成为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和技术进步的重要力量。同时,由于人文学科沉湎于过去而未能对现代性作出敏锐的响应,以至于在应对新形势下世界复杂问题的解决手段上也未能提供更多的理念指导和帮助。
从具体的高等教育实践来看,人文社会科学在当前似乎正逐渐走向边缘化: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2014年公布的一份名为“Prifiel 2016”的学校规划大纲中,计划削减财政,废除部分语言专业,同时将包括哲学、历史、荷兰文学等在内的其余人文学院剩余专业合并为“人文学位”,将学校的建设重心放到更具职业导向的专业上。美国对人文学科的拨款也从1979年的4亿美元(以2016年美元计)下降至2015年的1.5亿美元(以2016年美元计)。
从外因来看,二十一世纪之后,在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的影响之下,人类社会的结构以及精神面貌正在不断发生剧烈的变化。通信技术、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基因工程、虚拟技术,造成了信息和实体的交错融合和数据驱动的经济,整个社会的智慧网络化正在引起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以及治理方式的深刻革命。
然而,新兴技术虽迎来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曙光,但也让一些人再次陷入(理性)自负。现实生活中理性退化为算法和计算,计算甚至蜕变成算计。当新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在大力推动社会发展的同时,附加带来的环境、生态、伦理等风险,以及个人精神迷失、信仰空缺和意义危机等问题,这些都亟待通过新文科实现价值重塑。
因此,在内外因的需求推动下,“新文科”应运而生,带来了一场文科教育的革命。
新文科,新在何处?
显然,新文科应时代而生,并不是对传统文科的否定和彻底颠覆,而是在传统文科基础上的拓展和深化。
首先,综合性的交叉融合成为新文科的必经之路。一般而言,所有学科都可以分成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三大类,三者分别以“物”“事”“人”为研究对象,追求物理要“对”、事理要“明”、人理要“通”。在过去,学科教育往往呈现专业细分,强化研究领域的状况。
但对于当前来说,学科交叉和科际整合,已经成为推动学科建设的重要手段。以财经为例,现在财经研究除了利用数学、系统科学、运筹学、数理统计学、计算机科学和数据科学之外,越来越多地综合利用经济学、管理学、法学、哲学、伦理学,以及社会学、行为科学、脑科学、神经科学、认知科学、心理学、认知心理学等学科。
因此,与传统文科相比,新文科背景下各学科之间的界限不再泾渭分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成为必然趋势。实际上,商业分析(BA)和商业智能(BI),就是集商业管理、统计学、计算机科学于一体的商科与理工科紧密交叉综合的产物。新文科要突破“小文科”思维,构建“大文科”视野。
其次,新文科之“新”不仅是新旧、新老的“新”,更是创新的“新”。新文科背后是一场知识革命与思维革新,是人对自我局限的一次突破和人类面临世界巨变的一次调整。新文科是对文科内涵、边界、结构的一次重构,并将重新定义教育、科研乃至带动理、工、医等学科体系的变化。
也就是说,新文科需要立足于不同专业、学科和文化的交叉点,将各种知识联系起来,生成不同于过去的创新想法。信息时代的知识本质已发生改变,不再只是一套概念、体系及思考方式,发散思维让原有学科知识在众多角度和维度延伸、生长,因果关系也不再是一起事件引发另一起事件的简单对应关系,而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事件集导致的特定结果。
比如,数字化带来的学科破壁现象,诸如语音识别之于音乐研究、图像识别之于美术研究、社会网络之于历史研究、人工智能之于哲学研究、文本发掘之于文学研究,都将带来全新问题与知识重构。
显然,数字化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带来了新的历史发展机遇,只有推进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与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深度融合,才能进而全方位、全领域、全要素地建构数字化时代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体系。
在这个过程中,一般性知识、日常知识被纳入研究视域,亦将带来人文经典的全新理解甚至再经典化。并且,新文科还将创造新的世界本体和运行规则,让科学研究更具人文关怀,在人机结合的后人类时代牢牢把握住以人为本。
最后,新文科更“新”在超越人文学科自我设限的古典主义色彩,向现实关怀转向,向大众文化领域拓展。古典主义是人文学科诞生之初的最大特性,并在人文学科因外界环境变化而遭遇抨击时成为其捍卫自身合法性的有力武器。但在现代科学技术日趋发达的背景下,人文学科要重焕生机,必定需要介入到更广阔的现实社会文化生活空间中。
文科注重教育中人文精神的养成,但不同时代的人文精神的主题要求不同。教育现代化的核心是实现人的现代化,人工智能崛起和编程一代的到来,人机深度融合,将创造虚实结合的新的世界本体。面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尤其要重视人文情怀和共情能力,确保由机器人、虚拟人参与创建的新的世界本体以人为本,防止人的异化和历史虚无化。
文科应该回到人的问题这一历史维度,关心人的体验与感受,为了人而进行研究。以人文学科与生俱来的反思与批判精神,重新思索人文学科与科技新发展、社会新思潮之间的联系,积极探索人文社会学科可以介入的其他社会空间。把握“机器焦虑”与“技术恐惧”等核心议题,从而“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
在万物革新的时代里,文科也不可避免地面临时代的重塑而走向“新文科”。
新文科建设的开展既是人文社会科学发展脉络的自然延续,也是其应对自身当代危机的应然之举。
作为对现代人文社会科学之现代性的克服与超越,新文科之“新”,是对人文学科自我设限的古典主义色彩的超越,也是对以学科专业为载体的知识生产方式的弥合。在新文科的未来里,随着学科知识重构,思维方式重置,每个人的世界也将为之一变,意义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