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欲相见,我在一切烟雨朦胧处。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细雨打在青石板上,荡起绵绵的回响。
谁家院里的玉兰,听不惯这一声声雨声潺潺,又或者,听得入了迷,渐渐忘了自己,纷纷跌落,散落东西,染了尘泥,该有另一番梦境。
雨天的脚步声湿湿的,黏黏的,不够清明,似笼着一层薄薄的青布。
一切,都隔着一袭透明缥缈的云烟山水。
醒着,不易看清。
微微眯起眼,三分醉,几点朦胧,相映成趣,方解其中味。
雨中的情思似一杯浓茶,深浅甘苦,全在内里,氤氲缠绵,轻重疏密,全独自掂量。
外人只捕风捉影,难窥分毫。
撑着一把三十二骨油纸伞,做一场前世今生细雨迷蒙江南的梦。
梦里无关情深缘浅,无关落花流水,无关风月,只惦念人海初逢繁星一点一照面,彼时彼刻心领神会一欢喜。
擦肩而过,回归岑寂亦是好的。
相逢,总如诗如歌。
这当下一曲,婉转多情,你领会得,我领会得。
尺寸方圆一纸伞面,遮住头顶苍苍茫茫一片忧郁的天。
不见云,不见日,只有天地间,一帘细雨,织着轻愁。
只有你,分寸眼波流动,如此丝丝入扣。
身后不知哪家路人走,步伐紧紧相随。
那声音,亦是轻的,倏而又停,也许转入别家巷弄。
也许,止步听雨赏风景。
难得有心人,可贵有情人。
也许只是放缓脚步,刻意不出声,欣赏前面人的背影。
于心底,酝酿一首寻觅长久万难访遇的诗歌。
莫回首,打扰他人雅兴。
倏而又起。
雨渐渐细,渐渐忘了自己,渐渐引我回到归处。
窄窄的木门,两齿铜钉。
年月久长,生了密密的锈。
一回望,哪有人。
只那悠长悠长的雨巷曲曲折折伸向更深的悠长。
走过,便走过。
“看,出去一趟,无端沾惹一身的雨气。这样天时,出去什么好。真不解。”
旁人自然不懂。
不懂这一汪微微荡漾的情意。
一道明,便蒙了尘埃,陨了光华。
实在适合存在心底。
丝丝入扣的暖,的凉,的舒心。
这样的女子,踯躅在人间不知多少小巷深处。
若你遇到她,请为她写一首诗。
或缓缓追随她的步子,走向前,邀她说一段岁月深处的故事。
可素淡,可婉约,可艳丽,可冷清,却不可便离。
江南的故事,总似揉得出眼泪。
解不开的衣裳扣,听不完的小曲儿。
一半在云,一半在心。
留着一半,以慰残冬。
仿佛冥冥上天在这里,害过一场红眼。
一忆起,初初便念及细雨,念及眼泪。
也不知梦见多少回。
兴许,只差一张薄薄的船票。
只差一段刻骨的相思。
只差有人唤你的名字。
在网上听闻贝聿铭逝世的消息,心里一悸动。
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Z。
彼时,他是戴眼镜、留胡髭的青年人。
他说,苏州博物馆(还是其它)是他设计建造的,美轮美奂。有机会你来江苏,一定要去参观。
我笑着说,嗯。
就像面对一切真实的,缥缈的承诺与誓言,只是一个字——嗯。
轻描淡写,健康得体。
不刻意去执着,去深究。
未来,谁知道呢?
顺其自然地,便想到那一次在火车站,等出租车回校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站在我背后,叫我的名字。
只有熟悉的人才会操持的语调和使用的昵称——
我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一架眼镜和那一方笑容。
我是否曾告诉过你,人间最美的是月色玲珑,如果还有更美的,莫过于不期而遇。
也会想到那年春深,去学校附近的峡谷,雨声潺潺,山路清幽,我仿佛时时刻刻能嗅到,一丝丝槐花的清香。
那样静谧、悄然,像私藏在旧时书信里的月光。
走了一路,欣赏一路的金银花,采了一路,回来时,悉数颓唐。
这一晃,已是数年。
有时候,走在北京大街小巷,穿行于婆娑人潮,身上铺满晨光夕照时,会忽然想起Z。
就好像从前那样,忽然出现,猝不及防,无以言表,余味悠长。
若再相见,不知那些沉默与笑容,是不是早已时过境迁。
若欲相见,我在一切烟雨朦胧处。
于是在这个吹着丝丝凉风的时节,翻出昔日写就的有关江南的琐碎文字出来。
是文字,也是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