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天下】（白庐）人性的悲哀
人性的悲哀
我离开煤矿工作整整二十年了，十五年的煤矿生涯有几个小故事一直忘不了，都属于人性的悲哀之范畴，想记录下来以示留存。
他是一个采煤组的副组长。正组长在位时一直照顾我，可能是看我最年轻或者是缘分吧，分配工作总是给我轻松安全的活儿，记分总是给我记高分，分数高低就意味着工资的高低。当时，副组长总想着我和正组长之间有问题，比方请客送礼呀溜须拍马呀云云。其实，当时的我包括现在的我根本不知请客送礼溜须拍马为何物。
正组长井下出事了，再不能任职。于是，副组长顺理成章成了正组长，这回好了，副组长分配工作给我危重活儿，记分是低分，就如正组长于我，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谁知有一天他骑着摩托车回家探亲被一辆汽车撞死了，当时在班的工友们都捐了款，我当时正休探亲假在家照顾刚生了女儿的内人月子，不知情没捐款，等我回到矿上才听说这件事。
我真没想到，平时和死者整天打得火热的几个酒肉朋友对我说起这个人时，一副义愤填膺的架势，这个人怎么怎么不够意思，怎么怎么不是人云云。我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说，你们真不该这样，人家活着时对你们那么好，人一死就说人家的不是，他虽然对我不好，可能是看我不顺眼，我觉得这个人品质还是挺不错的，所以他欺负我，我就忍受着，我没捐款，总觉得有欠于他。
和我一个采煤组的一位同事一天也不想从事井下工作了，恰有一位矿区副食品公司的家境比较差的工人想多多挣钱，俩人一拍即合：对调。可是我们采煤四区主管生产的副区长卡住不行，三十八岁的嗓门洪亮的五大三粗的副区长还在全区职工大会上放下狠话：“只要我在这里当一天区长，你就别想离开井下一步！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不想在这儿干了，我还听说你干活儿又奸又懒······”并且直接吩咐采煤组长，像这样的人，你就得给我修理他！天哪，一个堂堂管辖着二百多号人的副区长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人如此这般，工人还能活成？再说那个年代的人极少行凶，我的那位工友也不是行凶的人，所以只能干认倒霉，只能度日如年地捱着井下工作。有一句俗话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嘛，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嘛，就在副区长放下狠话不几天，在一天夜里心梗死了。这么一来，我的那位工友对调了。
顺利到副食品公司上班的工友专门负责收猪、验猪的工作，他把有一个人赶去的一头又胖又大的本来能定成一级的肥猪硬是定成三级猪。原来这个猪的主人就是家住当地农村的我们采煤组的组长，就是这个组长嫌我这个工友懒惰、耍奸，整天刁难、欺负他，还在副区长面前说闲话。这回好了，轮着他欺负他了。
1987年冬天，因《人民文学》函授中心之邀，我要到鲁迅文学院参加两家合办的一个文学讲座。我所在班组的班、组长两级领导顺利批了我的“事假”，结果到第三关被卡住了。
我的采煤区长指点着我手里的请假材料发火了：“你要是家里有事，我批准你，你去这儿开会呀去那儿学习呀，不行！”在我的百般解释下，区长的火气更大了：“你去找矿长吧！”
矿办楼就在采区楼的对面，我找到矿长办公室，门也没敲推门进去了。一看，年富力强的矿长大人正给下面坐着的各个区长啊科长啊开会，我径直穿过两排老头子走到矿长面前。“你有什么事吗？”没等我开口，矿长先说话了。我把请假条、邀请通知书、扉页上印着优秀学员名单的《人民文学》副刊摊在桌子上，诚惶诚恐地硬着头皮说：“区长不批我假，让我找你。”矿长一一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问：“你发表什么著作了吗？”“还没有。”我说。“你都写什么题材呀？”“有反映农村生活的······也有反映咱们煤矿生活的。”我停顿了一下是因为我写的《那地宫深处》是揭露、鞭挞矿上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而酿成大祸的小说，尤其其中直接有矿长大人的讲话，根本不敢让他看。这时，矿长拿起了桌子上的座机电话，我一听是打给我们采区区长的，“你们综采预备队有个白海军，他要去北京学习，他学习期间由教育科转工，所有的费用矿上出，你跟你们办事员说一下，给他办一下手续。”接着，矿长又给教育科、财务科打了电话，又写了个条子递给我，说：“赶紧去办手续，去财务科拿上两百块钱，你明天就可以走，一会儿快过来，我给你签个字，我就要下班了。”
我点完头称完谢，穿过坐着的两排老头子一出门，迎面看见楼道里急匆匆走来的我的采区区长，区长想必也看见了我，满面春风地来到我跟前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指的路线对你有好处吧。”
【作家档案】
白 庐
白庐，原名白海军，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敲碎的珊瑚》一部，创作、发表小说、散文、随笔80余万字。祖籍河北，现居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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