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悲情
悲情
秋 雨
大娘离开人世30多个年头了，听母亲说，在我出生前一个月，大娘自杀了，那年，她29岁。
每次问及大娘的死因，母亲总是说些含糊不清的话搪塞我，后来，还是听姑说起关于大娘的故事。
70年代初，大娘的父亲在当地供销社任经理职务，而他的家却住在镇上。那时，大娘总跟随他的父亲来村里。听姑说，大娘身材苗条，人也漂亮，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从不高声大笑，一点儿没有东北女人的豪爽性格。
大爷年轻时很英俊，浓眉大眼，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很有东北汉子的范儿。因那些年家境不好，大爷便去天津某部队当了兵，大爷为人忠厚老实，去了部队没多久，便在部队上开车，对于庄户人来说，家里有个在部队开车的儿子，很是荣耀。
大爷在部队开车的光荣事儿，几乎成为村里人的热聊话题，一来二去，便传到了供销社大娘父亲的耳朵里。有一天，大娘的父亲主动来找爷爷奶奶，开门见山的说，要把大娘许给大爷，和爷爷称兄道弟，论起了亲家。
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爷爷奶奶乐开了花儿，能和有红粮本的人家成为儿女亲家，真是求之不得。第二天，奶奶早早的起来，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把正在下蛋的母鸡都给杀了，并请来了大娘和她的父亲，算是定下了亲事。
我问姑，大爷在部队毫不知情，家里就这样给他定下了婚事，这可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啊！70年代了，乡下人的思想还是如此落后，如果大爷大娘听从了父母的安排，生活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会幸福吗？姑却说，那个年代就那样，什么爱不爱的，有的两口子连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姑说，大爷收到家里寄去的信时，正在执行任务，得知家里为他定下了婚事，大爷心绪不宁，开车时出了事故，不但受到了处分，而且很快转业回家了。爷爷奶奶生怕大爷的事被大娘家知道，影响了与大娘的婚事，便安抚大爷，隐瞒事实真相，草率的给大爷大娘办了婚事。姑说，大爷和大娘结婚后过的还是不错的，婚后有了大姐，二姐和大哥，日子很圆满。大娘爱干净，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大爷在公社的粮库开四轮车送粮。不久，大爷家买了洗衣机和黑白电视机，这可轰动了全村，那个年代这可是稀罕物，每到晚上，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大爷家看电视。事实上，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就在大哥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姑说，那天发生的事很突然，大爷一向是自己开车送粮，那天大爷心血来潮，非让大娘跟去，因正值粮库开库收粮的旺季，要在粮库排上一宿的队才能卸车，大爷怕自己支撑不住，犯困，所以才让大娘去作伴儿。那时，姑还没结婚，大爷就让姑去给看家并照顾三个孩子。
半夜里，姑和哥哥姐姐们睡得正香，突然一只男人的大手伸进了姑的被窝儿，随后便是一阵狂吻。这可吓坏了姑，姑连喊带叫，惊慌失措中摸到了炕沿边的灯绳，开灯后一看，这个男人竟是大爷的邻居吴江。姑吓傻了，也忘记了哭，吴江站在原地怔住不动。
很显然，吴江特别熟悉大娘的起居生活，要不然，也不能出入的如此自如。在那个通讯工具不发达的年代，大娘和吴江之间的约定，在突发状况下，还没来得及通知对方，她们的“丑事”赤裸裸的败露了。事后，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大爷，大爷和大娘还有吴江三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娘反而很坦然，她一五一十的和大爷说起她和吴江之间故事。当初大娘随父亲往来村里，吴江也在供销社上班，她们两人便一见倾心，天长日久，情意渐浓。大娘的父亲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从中破坏并阻止他们二人的往来，大娘苦苦哀求，才保住了吴江的工作，大娘的父亲听说大爷在部队很风光，一举拿定主意，自作主张的给大爷大娘结下这桩错误的姻缘。起初，大娘并不同意，可她的父亲拿吴江的工作威胁大娘，并给大娘下了最后通牒，愿不愿意都得嫁，大娘考虑再三，为了不连累吴江，最终还是妥协了。
大爷听后没做声，只是捂着脑袋沉默了，半天才和大娘说了实话，他告诉大娘自己在部队出了事，和大娘结婚也是为了不让爷爷奶奶再为他操心，和谁过都是过，对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这样的心声对白，反而让大爷和大娘都解脱了，互为心中所牵挂而付出，无爱便无恨。
第二天，大爷若无其事的照常出门送粮了。
没过多久，吴江的老婆却不依不饶找上门来撒泼，一边指着大娘破口大骂，一边当着大娘的面，拎着斧头剁碎了一只破鞋，乡里乡亲都来看热闹，众说纷纭。大娘终因承受不了众人的耻笑与唾骂，自己偷偷的喝了农药，大爷回来已是半夜，发现大娘七窍流血，死相很惨。
我问姑，为什么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大爷，怎么没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如果姑隐瞒了事实，大娘也许就不会死。姑流泪了，她说30多年了，她一直很自责，处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不顾及大爷的颜面与感受，谁知道大爷对大娘的感情竟也平平如水。大爷是姑的亲哥，以姑的性格，是不会把实情隐瞒的，这也是我早该猜到的，可是姑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娘会自杀。
大娘和自己心爱的人，没能正大光明的走到一起，将隐藏了10年之久的爱情，暴露在人前时，没人理解她的感受，很多人都说她伤风败俗。就连她的父亲也责备她，兄弟姐妹嫌弃她，爷爷奶奶给她脸色，姑也不再尊重她，再加上大爷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吴江老婆的恶意行为，这才让大娘心灰意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对姑说，大娘当时完全可以和大爷离婚的，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为什么非要自杀，这样很不负责任，也很没有价值，还落下了世人口中的骂名。姑无奈的摇摇头，她说，在那个年代里，离婚就是“打八刀”，会永远不得翻身。没有爱情，感情破裂，这在今天是最常见的离婚理由或借口，这样的理由或借口最能被认可。而那时这恰恰是最不能被认可的理由，是最说不出口的借口，自杀率高于离婚率。特别是在农村，“离婚”的女人会被人们的唾沫星淹死的！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秋 雨
秋雨，本名李佳琳。出生于1983年，吉林省桦甸市人，擅长创作散文，诗歌。有多篇作品见诸报刊，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桦甸市“玄鸟诗社”秘书长兼网络编辑。桦甸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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