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菲：路灯下的背影

天色渐暗，寒冷的空气在暮色下席卷了整个城市，路面因不久前的细雨略显潮湿。

那夜，长久以来的不快爆发在了我与母亲之间。我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母亲，委屈感在胸口骤然膨胀开，挤得人透不过气。我撒开被母亲挽住的手，赌气向前疾步走去，头也不回。

漆黑的夜晚，伸出手似乎就可以碰触到远处袭来的料峭，明显的寒意让我无意识裹紧了外套。身后是母亲小心跟随的脚步声。

“小心点！”身后那人一声惊叫，我抬起头才发现斜前方正在向后倒的车。本没什么，却被这一声叫唤吓得后退两步，心烦意燥，我不耐烦地向后面摆摆手示意没事。

再抬头，目光却被小区门口的一位老媪吸引去了。她站的位置长着一颗亭亭如盖的樟树，遮挡了昏黄的灯光，她一动不动，要不是路灯一闪而过，我并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两步上前我才发现，老媪双手抓着铁栏，骨节泛白，手指时而松开时而又死死扣上，她踮起了脚，背有些驼，夜色里她活像一张被挂在铁栏上的弓。

老媪不说话，也不动作，一如身后静默无语的樟树。借着微渺的光线，我看到了她唯一似乎还活着的东西——眼睛。她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到双眼，牢牢盯着前方正在倒退的车辆。车后退一分，她就往前凑一分，身子提一分，眼里的色彩就浓郁一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色彩啊。不舍、担忧、责备、恐惧还有深深的疼爱，它们被风吹散了，搅碎了，和着阴郁的夜色从老媪的眼底缓缓流泄，未待其积蓄成河，又被风拍得溃不成形。车窗没有摇下来，我看不到车内人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是否注意到了树下的老人，怕是没有吧。夜那么暗，人那么静。一个加速，车笔直向前驶去。良久，老媪才回过头，轻叹一声，影子被拉得好长。

老人落寞的神情挥之不去，我突然就很害怕。转过身，只见母亲依旧望着那路的尽头，眸子生动干净而又悲伤。心一酸，我两步上前拉起她的手就走。

“妈，别看了，你不会成为她的。”

灯光下，母亲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