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徐全庆/后会无期（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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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无期
（外一篇）
徐全庆
去九华山旅游。路上有个人，时不时看我一眼。我以为是熟人，也看了他几眼，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我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确信从来没有见过他。可他还是时不时看我一眼。
中午，我到一小酒馆吃饭，恰巧又遇到了他。说恰巧其实并不准确，我相信他是有目的地跟着我的。果然，他走到我的桌前坐下了。我问，你认识我？
他摇摇头。
我更奇怪了，又问，那你为什么总是看我？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认识我，他说。
我也不认识你，我说。
我相信。这样说时，他笑了，很开心。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我就是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陌生人。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我们局长退休了，我接任了局长。他开始说自己的事，掩饰不住兴奋。
确实可喜可贺，我说，这很正常嘛。
他笑得更灿烂了。你知道吗，我们局长有三个副局长，除了我，还有A和B。按照局里公认的说法，A接任局长的可能是80%，B是20%。我没可能，一点都不可能。
我开始有了兴趣。
他接着告诉我，A是县委书记的人，B和常务副县长关系也很不一般，而他则没有任何背景。但他不甘心，他一定要争一争。
他决定先对付A。他知道B也在想办法对付A，但他并不打算与B联合。他只会单干。A是有问题的，比如他包了个“二奶”，比如他收过某包工头的礼。虽然A很谨慎，但还是有人知道，比如他，比如B。他断定B会拿A的这些问题做文章，但他不想。他知道，仅靠这些是搬不倒A的，因为A的后台是县委书记。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有人（他敢肯定是B）向纪委举报了A，纪委也像模像样地调查了一番，结论是查无实据。他知道后暗笑B的愚。但也感谢B给他铺好了路。然后他也写了封举报信，于是A就被撤了职，还差点“进去”了。
我盯着他说，看来你掌握了A的真凭实据。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有也没用。我举报信上的内容全是捏造的。
我像是突然看到了UFO一样看着他。这怎么可能是呢？
他得意地笑了，因为我举报的是县委书记。只是在信中，我写了这样几句话：某某局副局长A几次在酒桌上说过，他才不怕纪委查他呢，每查他一次，他就给县委书记送一回钱，他和县委书记的关系就更近一层。
他笑眯眯地望着我说，怎么样，高吧。
我说，真有你的。
他接着说道，搬倒A还是不够的。这个时候，B接任局长的可能增加到90%，而他只有10%。于是他又写了封举报信，这次举报的是他自己。他举报自己有两个私生子，在外地，他定期给私生子寄钱。
我再次瞪大了眼睛。吃惊，不解。
他说，你猜，别人会认为这封信是谁写的？
我说，当然是B。
他说，我要的就是这结果。而且，我确实一直在给两个外地孩子寄钱，那是我资助的两个贫困生。为了这一天，我提前三年选好了那两个孩子。事实证明，那点钱花得太值了，纪委对我调查很快变成了县委对我表彰。我也因此接任了局长。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高吧？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我还是不明白。
他终于停止了笑，说，可把我憋坏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我又一次吃惊地望着他，你难道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说说知心话？
他摇摇头，这事怎么能和他们说呢？
连老婆也不能？
更不能了，他说，谁知道我们哪天会离婚，那就太麻烦了。
这时，他吃完了饭，站起，转身，说，再会，不，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我鄙夷地看着他走远，在心里说。
同学会
同学会
一晃毕业都二十多年了，当年的师专都改成师院几年了，当年的老同学徐卫东却一个也没见过。
这也难怪，那时徐卫东家穷，没有电话，毕业纪念册上只留了个家庭住址。可大家已很少写信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方便。即使真有人给徐卫东写信，他也很难收到。徐卫东从学校毕业时，毕业生分配工作几乎要成为历史了，师范类的还分，但都是分到农村学校。他的同学中不少是农村人，分到农村教学并无太多怨言。可徐卫东觉得自己一个堂堂城里人，被分到农村教学，实在丢人，不肯告诉同学，也就没人知道他工作的学校。徐卫东不愿意呆在农村，在学校干了不到两年，眼见调回城里无望，就到外省（他的同学都是省内的）打工去了。后来徐卫东渐渐挣了钱，觉得有底气了，想和同学联系，按照毕业纪念册上的固定电话号码打过去，一连几个号码都换了。徐卫东就失去了和同学联系的兴致。直到近两年才有几个同学联系上了他，也只是在电话里、微信上聊了几句，面都没见过。
前不久，徐卫东被拉到了师专同学群里。班里三十多个同学，除了有两三个联系不上的，都在群里了。那群算不上热闹，但每天都有几个同学讲话。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徐卫东连续观察了几天，知道昔日的同窗多数都还在当教师，只有少数几个改行进了机关、企业。都靠工资吃饭。成了大老板的，他是唯一的一个。徐卫东的优越感如同暗夜里的启明星，贼亮贼亮的。
徐卫东开始在群里发言了。讲的第一句话是向一直坚守在教育战线上的同学们致敬，第二句是欢迎同学们到我的企业的参观考察。可是应者寥寥，如同一个大石头扔进水里，却只溅起几朵小水花。徐卫东完全没找到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也没觉得同学们有什么羡慕嫉妒恨，感觉到的好像只有他们的清高，只有对金钱的蔑视。这让徐卫东颇有些失望，就懒得再发言了。
那个群依旧不温不火。徐卫东每天还会看群里的信息，但几乎从不讲话。
有一天，群里突然有人提议，搞个同学会吧，毕业后还没搞个同学会呢。这提议得到很多人的响应。于是开始讨论在哪里办，请哪些老师参加，等等。最后不可避免说到钱的问题，一个同学说，大家都不富裕，要不就AA制吧。群主（当年的班长）就艾特了所有人，请大家发表意见。很多人都说同意。一个同学会能花多少钱，徐卫东本想费用他全包的，可又伤了同学们的自尊，就也说了“同意”。到时看看情况再说，他想。
之后群里就冷清起来，很快就没有了任何声音。徐卫东觉得奇怪，在群里问同学会准备怎么样了，连问了几次，也没人理会。那个群如死了一般。
后来，一个同学到徐卫东所在城市，恰好遇见徐卫东。徐卫东很热情招待了那同学，热情到让那同学受宠若惊。徐卫东问那同学，咱们的师专群怎么突然死亡了？同学犹豫很久，还是告诉徐卫东，他们又建了个新群，其他人都在，唯独没有拉他进群。徐卫东问为什么，那同学却不肯说。再三追问，那同学说，还记得那次同学会吗？徐卫东说记得，大家都想AA制，我也同意了的。同学说，你不该同意的。徐卫东说，原来大家是想让我出点血，可惜我误会了。
同学摇摇头说，同学们并不想让你出血，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
徐卫东说，所以我没敢说，我给了大家脸面。
同学说，给了吗？
作者简介
徐全庆，笔名双旗、席双旗等，全国小小说学会联盟副主席，在《读者》《青年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国内外数百种报刊上发表过各类文学作品，有作品入选中考语文试卷和各种中小学语文试题，部分作品入选《百年经典青少年美文阅读——小小说精选》《新中国60年文学作品精选·小小说卷》等百余种年度作品选或选集，数十次在全国各级各类文学大赛中获奖。著有小小说集《绝对机密》《夕阳中的微笑》等，其中《独手之爱》荣获冰心儿童图书奖并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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