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富存/消失的老屋记忆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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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存
我家的后园,有一片荒地。这片荒地,便是我家老屋的旧址。
说它荒地,其实它一直并没闲过。自从老屋拆掉之后,父亲就把它开垦了起来,周遭用旧砖砾瓦围成一个宽宽绰绰的大园子。园子里,植了几丛挺拔的竹子,间杂几株婆娑的腊梅和几株婀娜的小桃树,蓊郁着,匍匐着,蓬勃着,托举着我明天的希望。让我越来越觉得,这片园子,真有鲁迅先生笔下那个“百草园”的韵味了。
话虽如此,但追忆老屋的前身,决没有想象中的浪漫;相反,倒是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心一沉,本正艳阳高照的秋日,就忽觉有几丝的凄凉飘过。
时光倒转,老屋的轮廓在我的记忆里又一点一点的凸显出来。
依稀觉得,老屋应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产物。倘若让我具体说出它准确的年份,我的确是记不得了。只记得老屋动工时,我大约有三四岁的样子,都是满村疯跑的半大孩子了。当时我天天和玩伴们在已经垒成的约摸有一米高的墙根角上爬上滚下,老是弄得才刚换洗的衣裳,不到半天,就是没鼻子没眼的,常常是正玩得尽兴时又在大人们的责骂声中悻悻离开。
大凡那时候盖房,大都是先砌好根基,等些时,再往上垒,以期后续墙体的坚固,这就叫蛰墙。现在想来,说得好听些,或许是因为囊中羞涩才至于此吧。
记忆里,老屋的模样,用蓬门荜户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五尺沿头,东西两间,窄窄欠欠,明九暗八式的中规中矩,中间用一方梁起架;垒墙用的土坯都是由集体喂的牲口套上石滚先把一块草地镇平碾实、再用利铲一块一块地切出来的;檩条有缺口时,就用几根葵花杆子颠倒过来凑合;再用从生产队里分来的高粱杆子编织成的席箔往屋顶上一搭,打泥,糊上茅草,老屋就算是告成了。
还好,那时候村上的人家盖房是不掏工钱的,来盖房的人都是由生产队里统一派工。谁要是向主家索要工钱,下一次队里再有人盖房,就没有人使他了。
平常,主家也不管饭,干到饭时各回各家;只有在房子完工的那天,主家才在当天的中午管一顿饭,我们那里叫吃“散伙饭。”
即使如此简陋的筹措,也是难为了父亲。还是后来听母亲说,用作老屋根基的那几层旧砖碎石和那架用杉木锯成的方梁,竟是父亲和我的大伯赶着马车从十多里外别人家淘汰掉的老屋上花五元钱买来的,用作苫房的茅草,也是父亲从距家三十多里外的一个叫茅叶沟的山里头靠点草坡拉回的。所谓点草坡,就是那时贫寒的人家盖房子时,在春天到来时先在山里买一片槐草地,住在那里看护管理,等秋天槐草长成时,再一捆一捆地割回来,以备苫房时用。用这种方法得来的槐草要比直接到山里买槐草划算得多。
依然清晰地记得,新盖起的老屋,位居村庄的最东面,一圈四周,三面都是生产队的大田,只有西面一边与村庄相连。因此,每有亲戚来访,看到周围都是长着茂密的庄稼,总是说,住这么料峭,就不怕猛不防从庄稼棵里窜出来个狼虫虎豹把人吃了。当时听了这话,真猜不透大人们会是怎么个想,但我却不以为然。总觉得,能住在这儿,与蓝天为伍,和四野作伴,沐浴万翠,耳收天音,多美!
不妨就说给你听。
春季里,出门向东的那一大块槐草地,被和煦的春风一吹,要不几天,毛茸茸、密匝匝、嫩秧秧的槐草地就是截腰深。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蜜蜂嗡嘤,蝴蝶翩跹,一群一群穿着花衣的小燕子飞来飞去,可美丽了。
我们小伙伴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歌谣,在这里滚呀,爬呀,打呀,闹呀,尽情地挥霍着自己的童年。一场春雨过后,猫儿眼,荠菜,地钱,蘑菇,一堆堆,一层层,密麻麻,鲜嫩嫩,商量似的,齐刷刷,都冒出来了。我们剜呀,拾呀,薅呀,捡呀,于是,一筐筐,一篮篮这些来自春天大自然的馈赠,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珍馐。
夏天来临时,门前的一湾荷塘里此起彼伏的蛙鸣,成了我百听不厌的催眠曲。那满荷塘的一池绿水,无穷碧的接天莲叶,别样红的映日荷花,独自幽的环翠蒲苇,也时常吸引一对对仙鹤、翠鸟这些天外来客来此光顾、驻足,更增添了这里的神秘与幽静。在此常见,后来成了仅限在画屏上面才能见到的“白鹤亮翅”,至今仍是我居住老屋时骄傲的谈资。每逢下暴雨时,一阵电闪雷鸣之后,也是常常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就能拾到满盆满筐的活蹦乱跳的大鲫鱼,直到今天,每每说起来仍能让我兴奋不已。
秋天里,老屋后面种的棉花、高粱、红薯都成熟了,白生生、红彤彤、绿莹莹的庄稼压塌了地,可喜人了。我和小伙伴们常在地里头捉迷藏,抓蛐蛐儿,逮蚂蚱,打呀骂呀也不回家。有一次,或许是我们玩累了,肚子也饿了,猛然间看见一棵棵长得鼓堆堆儿的红薯正歪着大脑袋朝我们挤眉弄眼呢,挡不住诱惑,大家一咕哝,就动起了歪脑筋。当母亲看到我高高兴兴拿回家的还带着青胶泥巴的红薯时,二话没说,就当场打了我一巴掌。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一次打我。怕我想不开,母亲就抚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给我说:“听说过这句话吗?人穷志不短!再穷再饿,也不能偷扒集体的红薯啊!”打这儿,我记着了母亲的话,即使我们家天天住在庄稼地旁边,我也从没有再拿回家一根集体的柴火棍儿。
冬天到了,地里的庄稼都收光了,光突突的一片,这里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恰恰,也放年假了,一个庄的孩子们都往这里跑,挑营,叨鸡,偷胡,摔纸板,玩打仗,做各种游戏。玩足玩够了,大家就排演革命样板戏,什么《红色娘子军》了,《沙家浜》了,《红灯记》了,《智取威虎山》了,然后由大一点儿的孩子当导演分配角色,大家都争着当洪常青,郭建光,阿庆嫂,铁梅,李玉和,杨子荣,都争着不当南霸天,黄世仁,胡传魁,王连举,座山雕……就连俺村第一次演电影,也是在这里放映的;记得那次演的是《奇袭白虎团》和《地下游击队》;对了,刚开始还放了一个加演片《新闻简报》。那时村上还没有通大电,演电影用的磨电机就是放在俺家的院子里发的电。当时,耀眼的灯光把俺家那两间茅屋照得通明通明,还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这事让我无论以后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
一个时期,老屋曾是俺村群众集会,学习文件,领会上级方针政策的阵地。至今依然记得,老屋的那架方梁上,经常贴着一些大红标语,比如“以粮为纲”、“要斗私批修”、“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之类。记得有一次,是个秋天,天很晚了,俺家突然来了几个大队干部,把全队的群众都召集到这里,要传达一个重要文件,说是中央有一个大领导坐着三叉戟逃跑时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了。听罢,大家的精神都很紧张,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也藏在大人的怀里,瞪大着眼睛,痴痴地听。就是在俺的老屋,我第一次听到了林彪叛国出逃这一震惊中外的大事件。
不曾想,身处穷乡僻壤的老屋,却也经历了一次次风霜的洗礼。在那场历史罕见的“75.8”大洪水中,驻马店地区就有近30万人被淹死,房屋倒塌无数;而俺的老屋,虽在齐腰深的洪水中浸泡三天三夜,却最终逃过了这一劫难,只是后墙塌了;待洪水退去,父亲买了一牛车新砖,喊了几个人,把老屋的后墙用新砖包了起来,这就是那个时代很时兴的建筑模式“砖包后墙”,从此,老屋以一种新的面孔展现 于世人面前。
有了这个新的开端,不知不觉中,使我刚刚开启的人生旅途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虽然那时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老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甚至让正读小学的我,回到家里做作业时,只能趴在用黄泥垒成的和我一般高的土桌子上独伴青灯。即使这样,仍不能阻挡我在无涯的学海里去苦作楫舟。也是多亏了老屋的清幽,才雕琢了我甘于寂寞的性格,才使得后来的我,能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名闻遐迩的河南省重点高级中学——西平县杨庄高中,为我今后的求学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想想,是老屋里的那盏煤油灯,照亮了我的人生路。
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改革开放就像一缕强劲的春风,吹绿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同时也吹绿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像全国别的农村一样,俺家也分了地,靠勤劳的双手,俺也过上了好日子。1984年,父亲带领全家人,拆掉了老屋,盖起了一座漂漂亮亮的青砖小瓦房。从此,家庭面貌一天天地好起来。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我也考上了更高一级的学校,有了自己更美好的未来。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虽然老屋早已不复存在,虽然父亲也已辞世多年,但每逢回家,我仍要站在曾经承载我童年梦想的老屋的面前,重温我儿时的旧梦;每每,触景生情,也总会心生无限的感慨:虽然那个时代的人们穷了点,但父辈那一代人的苦中作乐和韧性坚持的精神,却永远值得我一生去品味,去怀想。
作者简介
张富存,1965年生,河南西平人,基层公务员,驻马店市作协会员。2016年起,已在《河南日报农村报》《河南文学》《大河报》《驻马店日报》《天之中》《天中晚报》《漯河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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