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病毒开战,各地沉默很久的大喇叭就火了,村干部们用南腔北调,喊出各自的抗疫最强音。村支书每天举着喇叭在村里流动宣传“四不四早”:不出门,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早发现,早报告,早诊断,早治疗。可村民们大都宅在屋里,忙着计算各省确诊、疑似、出院和死亡数字,忙着看流调通报,忙着比较疫情地图哪块黄了哪块红了,忙着炸猫耳朵,忙着上网课,忙着洗手,忙着看医护人员的风采……闲下来时,又偷偷把自己身体的变化和新冠肺炎症状做对比。哪有时间和心思听大喇叭。网上流行一段话:“睡了一上午,还有一下午。晚上接着睡,实在太痛苦”。在这个漫长的假期里所有的人都是痛苦的,少数人是因为睡了又睡,睡到痛苦不堪,多数人是痛苦得睡不着。说到乡音歪歪,得先说说博野乡音。博野乡音是个公众号,里面有个栏目,叫乡音歪歪。平时主要讲述与博野历史文化有关的知识或故事,孙进学担任主播。孙进学要把“乡音歪歪”这个平台,当成他抗疫的另一个战场。他创作和录制了多篇抗疫诗和散文,在“乡音歪歪”上推出。每推出一次,他第一时间转发到各微信群里。深沉而浑厚的男中音,透过手机屏,抚慰着一颗颗烦躁不安的心。当黎明来临之时,当你睁开双眼时,看到你的家人健健康康都在,你就是个成功者。现在别说挣多少钱,能平平安安把疫情度过去,一家人能健康地活着,你就是最棒的。都醒醒吧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为了家人的健康,为了全村人的平安,大家都自觉一点。疫情才刚刚开始,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争,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只要你我足不出户,就是为祖国做贡献。希望从我们每一个人做起,协助村里的领导干部,打赢这场疫情防控战。”“歪,歪,村民们注意咧,欢迎继续收听乡音歪歪。今天我收集整理了一篇文章,题目是《疫情之下,如何自我调整恐慌、焦虑的情绪》。”他的乡音歪歪和那些霸气的大喇叭比起来,硬核不够,温情有余,是村民们乐意并喜欢接受的那种。2月20号这天,报告的确诊人数,自1月26日以来,首次下降到3位数以内,新增治愈数大于当日确诊数,但是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防疫形式就像两天的天气一样复杂多变。晚上,孙老板看到一则消息,“疫情不散,婚期延迟”的医生彭银华,因在工作中感染新冠肺炎不幸去世。他感觉胸闷,浑身乏力。他知道,这么长时间的紧张和焦虑,他也染上了这冠状病毒,不是身体上,而是心里。夜里,下起了雨夹雪。树上掉下来的水珠打在帐篷顶上,发出嘭嘭、嘭嘭的声音。他站在帐篷门口,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天,感觉黑暗在一点点逼下来,顶在头上,挤压他的胸口,让他不能呼吸。一阵狂吼从他被压扁的胸膛爆发出来。他希望这吼声能把黑暗撕开一个大口子,透出一片亮光来。雪落在他的脸上,化成水,泪一般流到嘴角。他赌气似的,任由它们流。几百米外就是他的家,家里的灯还亮着。自从村口设了这个检测点,这灯就没灭过。吃了碗泡面,身上舒服些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学习强国APP。水珠溅落,清脆悦耳,他又开始了每天的点滴学习。答题,听疫情播报,看直播武汉,欣赏志愿者的风采,阅读赞美抗疫英雄的诗,学习防疫小知识。他说,这段时间,学习强国就是他的精神支柱。甄宪花和李跃娣是主动报名做志愿者的,孙老板闲下来就看学习强国,他俩挺纳闷。问这是干什么的,他把学习强国介绍给他俩。后来,他俩还向他透露想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想法,让他讲讲入党的条件、程序等。他高兴地拍着他们的肩膀,鼓励他们向村党支部递交入党申请书。孙老板学习抗疫诗,也写抗疫诗。我印象深的有这么几句,“江城寒冬尽,举国已早春。四面飞捷报,八方传佳音。”“众志同心驱寒日,白衣徒手斩妖虫。”他说,我刚开始学写诗,还写不好。让自己写的抗疫诗也登上学习强国,是我的一个梦。他听说,有几个村民闲着没事干,想凑在一起打打麻将,斗斗地主。这样的日子没什么意思不说,还会增加感染风险。孙老板帮他们下载了学习强国,教他们在“看慕课”“技能”等菜单中寻找适合自己的知识,实在不愿学,听听歌,看看电影也行。开始他们出于面子,不得不应付着学一下,应付着应付着,竟学上了瘾。尝到甜头的村民又一传十,十传百,好多村民渐渐离开麻将桌,走近了书桌。他还把家里一些与胶带有关的书拿出来,送给想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他说:“等疫情过后,我胶带厂里打算再招一批工人,你们谁学得好,我优先录用。”“进学,进学,要想进步就得像进学那样,不断学习。”村干部们向进学抻出大拇指。村民们有事干了,在外聚集的就少了,降低了病毒传播的风险。一些像孙老板一样,因疫情陷入焦躁恐惧情绪中的人们,也转移了注意力。孙老板说这叫“以'读’攻毒”。今年春天的脚步虽说辗转得太久,毕竟正一步步蹒跚而坚定地向我们走来。听说,武汉东湖,梅花已凌寒独自开;我也看到一张图片,武汉大学寂静的校园里,樱花满蹊。前天,我去公园散步。柳条柔了,密了,嫩芽如一串串绿珠;远看,桃树已涂一抹脂肪红。人们都开始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准备各做各的事去。地里,半尺高的羊角葱向我打着胜利的手式。冬天,收获大葱时,有些种得深的被拔断了,根留下了土里;长得细的,也留下来。它们被冰雪冻,被寒风吹,但根焦叶烂心无死。惊蛰前后,雪化冰销,便冲破冬的桎梏,长出了两只倔强的“羊角”。李保兴书记正领着村民打扫卫生。春寒料峭中,村民们热情都很高。男女老幼,自觉保持着距离,戴着口罩,挥舞扫帚铁锹,落叶、垃圾、烂柴和道边的陈年淤泥正在被全部干净彻底地消灭中。孙老板正和刘广需老板弯着腰,吃力地把一块破烂水泥板往垃圾车上抬,衣服上满是灰尘。我走到他们跟前,看到孙老板沾满泥土的手背蹭破了一块皮,血正一点点渗出来。他撩起衣襟,擦了擦额上的汗。很长时间没理发了,头发被汗浸湿,贴在额头。他把头发向后捋了几捋,无奈,斗不过风,只好尴尬地笑笑,任头发随风飞舞。“两位老板,看来,这是准备复工复产了?”我问。他俩经营着各自的胶带厂。我递给他俩一人一张纸巾,他们一边擦手,一边说:“本来计划再过一两个星期就准备复工复产。年前打算破了五就开工,谁能想到疫情来得这种突然,防控时间这么长?不过,我们和工人们都攒足了劲,单等复工的通知一下,然后大干一场。”孙老板习惯性地按一下口罩上的鼻夹,拍拍身上的土,跺掉鞋上的泥,要去值勤了。“再熬熬,不是有专家说了嘛,基本上三月底就能结束战斗,胜利就在眼前了。”他边说边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式。离开时,孙老板坐在检测点的桌子前,桌子上一边放着进出人员登记本,一边放着他的工作记录本。他向后捋了捋两个月都没理的头发,翻开记录本,写下几行字,打个对钩,画个圈,做个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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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安博
技术编辑:庞里地
尘世走笔,记录丰富情感,喜怒忧思悲恐惊;刻画四季变化,春种秋收夏长冬藏。勾勒南北西东,乐山乐水乐人生。一支秀笔写尽生命之重,时光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