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唱--失败人生

失败人生

离开南国的时候，那位牛人冲着我咆哮道：“希望你将来不会回到湖北！”我诧异道：“为什么？”他狂叫着：“那就说明你在南边失败，到北方也失败，走到哪里都是失败！”

我脱口浅笑：“人生不就是一场体验吗？有人体验成功，那就让我来体验失败吧。”

牛人的眼睛都气红了，瞪得牛圆冒着火。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真不为气人，只是坦诚而已。

不知是因为逆反还是别的原因，在这个人们疯一样追求成功的时代，我对成功学反抗得不得了，也确实处处不成功，也不知算是成功地反抗了成功呢，还是原本就是一个彻底失败的人。说不清楚。但我这一生，失败的事多如牛毛，细想起来，算得上成功的事竟数不出来，失败却贯穿始终，还真是这样。

如今回看一生，退休近在眼前，真的回到湖北，从这里划职业生涯的句号，在最底最下最暗最小最深处，感受世态炎凉、人世沧桑，格外清晰生动准确。

我眼见着自己如同一颗从夜空跌落的星星，飞速坠落凡尘，肉身狠狠粉碎，灵魂又飘上去，向上向上向上，升向高远，那有呆子的地方……

回看自己失败的人生之路，看客一般，倒是充满了好奇：好戏剧的人生啊，就这样匆匆走过，在路途中走的时候浑然不觉，匆忙又费劲儿，拼命提腿，落脚，好吃力啊。真是笨拙得可以：）

我确实是一个笨拙又吃力的失败者。

印象中，从小就是不合群的孩子，各种别扭，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也不会与人相处，回忆起来全是痛苦和不安，反正就是不知所措，天天都不好，处处都不对。在家里，也是爹不疼妈不爱的，家里人最讨厌的那一个。

唯一可以安慰的，大约是算数成绩还可以，也不是最好，就是不错。父亲家族里大约有学霸基因，他读书的时候就是全校第一名，爷爷是清朝的私塾先生，我们姊妹数学成绩全都好，女孩子也不例外，与多数女生刚好相反。后来到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数学都能考第一的那种。一般女生觉得特别高深的数学问题，在我们家里是小儿科，我们全都喜欢解难题，甚至通宵达旦，愉快至极。

可数学好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很快也全忘掉了，记得姐姐女儿上中学的时候，我就不会解她的数学题了。现在，更是忘得一干二净，别说中学，小学的数学题也不会了。

所以，在面对人生问题的时候，数学成绩曾经好过的我，还是失败的。

更何况除此而外，我就没有其他可以自豪之处了。

后来，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一般，多亏数理化撑着，文科成绩都不好，英语更是坏得如同不曾学过的人，是非常非常差的那一种。

勉强上了最差的大学，上世纪八十年代，工作是分配的，当然，也就有了一辈子的饭碗，我也没啥可以得意的地方。

在单位里，我一直是躲在角落里的人，从来不曾参加过任何可以选择的集体活动，最令人意外的是，居然从来没有人发现我不参加（因为卑微，如同穿了件隐身衣），实际情况是，没有人在意过我。

如果说平生得意事，就算这一件了，我有一件隐身衣：）

工作之后，一直在隐身衣里，多好啊。隐身衣带给我最好的收获是自由，因为无人关注，我得以自由的做自己，大量的时间用来读自己喜欢的书，做自己喜欢的事，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才是我真正的生活，人生的快乐多来源于此。

而在正式的工作里，我只是最普通最平常的那一个：不优秀、不先进、不突出，永远默默无闻。

如果用世俗的标准来看：确实只有失败，没有成功。

不曾因此升官、发财、得利。只是凭一份正式的工作养活自己，也就足够了。

真正的收获，全是职业以外的事。

如今回到低处，回到生命出发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惶恐：只要吃得饱穿得暖，物质的多少不再成为问题。年轻的时候，一直担心的是，自己不能养活自己。现在，我相信可以养活自己。虽然一无所有，又觉得一无所缺。

心理状态还是有极大的改变。

果然是这世人最失败的人了：一个没有丈夫、没有子女、没有家、没有钱还身有残疾的老去的女人……

面对如此失败的人生，我的心情竟然是轻松？

人生总算就快过去了，背上没有太多的压力，心头就没有太多的负累。

人生真的不过是一场体验。

许多人体验成功，而我，体验了完全的失败。这感觉，也说不上是多么糟糕，竟是苦乐参半，悲欣交集的。

我是金牛座A型血的蛇，笨拙、反应慢、固执是性格的主要特点，偶尔也有蛇的灵活与机敏，在遇到人生大事的时候。

而人生主要是小事组成，所以，笨拙呆傻是我的主要表情，与失败人生的人设一致，大多时候，与朋友们相对，我是真的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你这样说的时候真的在表达什么，完全不明白。非得过上三、五天，或者三、五年，有时候甚至是二、三十年后，才忽然一下子明白，当年，你那句话，其实在说什么……

这就是人生的真相，当我这样表达的时候，你一定不肯相信。

面对失败的人生，我最后想说的是：那也是不错的人生。

是的。

这也是不错的人生：）

这张照片是在首都博物馆拍下的，2009年除夕那一天，我和呆子逛首博。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了，因为再不会有他的镜头对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