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曲概论》连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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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曲概论》连载五 作者 龙榆生 整理 杨连
诗词概论五
龙榆生
词曲概论 五
下篇 论法式
第一章 论平仄四声在词曲结构上的安排和作用。
还有许多着重在头一字的句法，这种奇数字由于句法的变化，必得选用仄声，最好是去声，才能夠提挈下文，振起有力。
例如“看”、“要”、“被”、“怅”、“问”、“料”六字，是绝对不能改用平声的。如《念奴娇》：辛弃疾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银屏寒怯。曲岸持觸，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阳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迎来多少华发？
这上下阙只两个四言对称句星和谐音节；其余的句脚字，除下片第一句外，全是仄声。这也就是它可以激壮的主要原因。
又如《永遇乐》 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孫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呑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读上声），贏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里的句脚，只有“山”、“台”、“年”三字是平声，此外全收仄声字。上、下阙都是由缓特急。由和谐转拗怒。“气吞万里如虎”的“里”“虎”两字在偶数上连用仄，也5v《念奴娇》上、下阙结句用的拗法相同；不过这里押的是上、去声韵，使悲壮中带沉郁，5v闹入声韵的尽情发泄有所不同。又如《水龙吟》
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魂声里，江南游子。把吳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喚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这里除发端句们“秋”、字，落日楼头的“头”字和可惜流年的“年”字是用的平声落脚，与紧接着的下一句连起来，音节比较和婉外，其余全是仄声落脚，而且多是三句或四句才押一韵，显现出它那危苦急迫细神情。由于用的是上，去声韵，所以也只适宜于表达悲壮抑塞的情感。其中着重头一字的句子，如“把”、“尽”、“倩”、“揾”、四字都有领起下文的作用，悬绝对不能改成平声卵。
这上面几个调子都是比较适宜表达豪情壮采或抑宝鉴不平感情的，所以它那平仄四产的安排，该以拗怒多于和谐的原则。
至于书写缠绵哀婉的思想感情，那珑该选用和谐或低抑的曲调。例如《满庭芳》 秦观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败叶（入作平）零乱空阶。洞厂方人静，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阳近也，几处处，砧杵声催。西窗下，风摇竹翠，疑是故人来。 伤怀，增怅望，新欢易失，往事难猜。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漫道愁须滞酒，酒未醒，愁已先回。凭阑久，金波渐转，白露点苍苔。
这里，三处对偶句式，都是以平仄，音节十分和谐；所有相连的句子，也是平仄互摸。尤其是句脚，都是前仄后平，构成通体和谐的音节。所以这一曲调特别适宜于表达舒徐和婉或温柔悱恻的思想感情。
“问”字领起下面两个四言句子，必得用仄声。“几处处，砧杵声催”和“酒未醒，愁已先回”是上三下四的句法，它们的平仄安排，是该第五，第七两字，平仄互用。
还有《风流子》《望海潮》、《木兰花慢》都是异常和婉的曲调。又例
《风流子》
周帮彦
枫林凋晚叶，美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花清风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喚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余悲。 亭皋分襟迪，难堪处，偏是掩面牵衣。何况怨怀长结，重见无期。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筋还垂。多少暗愁宻意，惟有天知。
上半阙以一个“望”字领下四个四言偶句，下丰阙以一个“想”字领下四个四言偶句；还有上半阙的后半段，又是两个五言偶句，四个四言偶句。它的平仄安排都是合乎一般规律。这“望一川暝霭”的仄仄平仄仄，在周作另一首是“羡金屋去来”，还有张耒作“奈愁人庾肠”，都是用仄平仄仄平，那音节就更加谐婉。换头句五句连用四个平声，就显得声情低抑，影响格调。
《望海潮》 柳永
东南形胜，三吳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词，除了“沙”、“牙”两韵外，每个句子的落脚字几乎都是平仄递用，构成整体的和谐音节适宜表现富丽繁华景象或雍容悦像情态。
又《木兰花慢》 柳永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憲出郊垌。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坠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拼却明朝水日，画堂一枕春醒。
这里面除了“城”、“盈”、“情”三个短韵，表现繁音促节，可以增加欢乐气氛外，也几乎全是以平仄声递用为句脚，枸成异常和美的情调。不过有些特殊的句法，如“拆桐花烂漫”是上一下四，“正”、“向”两字都是领下三个四言句。，“骤”、“信”两字都是领下七言句，“尽寻胜去”和“对佳丽地”都是上一下三。这些句子都着重在第一个字，非用仄声不可，最好是去声字，才能振挈得起来。
在音节谐婉的调子里，如果每个句子中用的平声字过多，或者句脚接着用两三个平声字，那它的音调就会趋向低沉。只合表达悱恻哀伤的情感。如李清照的《一剪梅》。
《忆旧游》
周帮彦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蛩夜泣，乱雨蕭萧。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独花摇。渐暗竹敲凉，疏莹照哓，两地魂销。 迢迢，问音信，道经底花阴，时认鸣镳。也似悄朱户，叹周郎憔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竞日吹露桃。
这“铅”、“宵”、“镳”、“尘”、“桃”六个平声享连续用在韵脚，显出低抑的情调。“听”字“道”字“叹”字领下四言两句，“包”字、“渐”享领下四言三句，“但”享领下四宫七言各一句，都得用去声字。还有“凤钗半脱云鬓”和“旧巢更有新燕”二句，都得用去平去仄平去，“东风竞曰吹露桃”句，必用平平去入平去平。这三句有些拗怒，与低抑情调互为调节。
《高阳台》 张炎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抺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这里连续用两句平声字落脚的“游”、“年”、“愁”、“边”等字，连续用三句平声字落脚的有“然、“冷”、“烟”、“帘”、“花”“鹃”等字。
还有上三下四句法的平仄安排，“到蔷薇、春己堪怜”和“掩重门，浅醉闲眠”两个句子，上三字都是仄平平，下四字都是仄仄平平或平仄平平，也就更加显示低抑的情调。也只适宜于表志悲凉感伤情绪。
整句中用平声字过多，因而构成凄调的，以史达祖的《寿楼春》最为突出。这是表达生离死别的感伤情绪，所以音节持别低沉。有人用作寿词，是十分错误的。
栽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迎风残絮，照花斜阳。谁念找，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欹床病酒，多梦唾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蘋藻香。
这“裁春衫寻芳”五字全平，“照花斜阳”去平平平，“今无裳”三字全平，“自少年，消磨疏狂”去去平平平平平，“良宵长”三字全平，“楚兰魂伤”上平平平，“愁为乡”三字全羊，“算玉箫，犹逢韦郎”去入平平平平平都是平声字占很大比重，构成十分低沉的情调。在会部宋词zl也很少见。
偶然用一两个平声超过三分之二以上仍句子，借以显示凄抑低沉的情绪，有时却有必要。如
《瑞龙吟》 周帮彦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暗凝伫，因记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宫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这第一，二段句法全同，叫做“双拽头”，虽就句脚字仄多于平，句中字卵平仄却是大致相等，能夠取得和谐和拗怒细统一。第三段的“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上句是平仄灭平平平，下句是平仄平仄，上句未三平过于低沉，所以下句变作拗句把它激起。整段中，除“唯有旧家和人娘”句外，句脚全用仄声字，也就适宜于表现紧促的感情；在快要收煞的时侯，用“纤纤池塘飞雨”的平平平平平上，显示神情翃凄抑低黯，是异常适当的。
近人吳梅是从亊过昆曲歌唱和作曲的深入研完者。他说：去声字“由低而高，最宜缓唱。凡牌名中应用高音者，皆宜用此。”他又举《白石道L歌曲》中的一些词作为例证，说：“其领头处，无一不用去声者，无他，以发调故也。”因为它的重点在开头的地方，也就近于上面所说的逆入方式。姜夔把这方式运用到他的自度曲上，不但长调慢曲是这样，连短调也改变了唐宋旧曲一般沿用的顺下句法。
整理杨连;杨连，丰镇市作家协会成员，丰川诗社会员，丰镇书协会员。散文，诗歌，诗词散见纸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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