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还在为“假国学”交智商税?

文/阿蹦

主播/涂山

吊诡的国学定义

2016年春天,笔者因业务关系,认识了一位国内出版社的社长。这家出版社因古籍点、校、译严谨而著名。社长说,最近计划推出“国学大系”,仅第一批第一辑出版书目就有500余品种,“经史子集”无所不有,以后还有后续。可见工程庞大。

庄子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讲透了生命短促与知识无穷的道理。

按照社长规划的“国学”逻辑,纳入此范畴的出版物汗牛充栋,且不算大意重复或滥竽充数者,即算择其要也数目惊人,哪里是一个人一生可以读得完的!

近年来特别是新世纪的这十多年,“国学”不断升温,不论是学人、贤达还是一般社会闲人,不蹭点国学之热,不出言即“道”,唯恐被人冷眼。更有甚者,在有些小范围的圈子,大家唯恐被人看低,言谈间故作高深状,语含自己也不清不楚的禅机,谈儒论道,较魏晋之风更有过之。但如果究问“国学”到底是什么,回答则五花八门。

有人言,传统文化都应该视为国学,就像前述出版社社长一样,如此范围过于广泛;有的主张国学只应包括儒家、道家、释家三家,但多数人又觉得定义太窄;还有甚者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是国学最为紧要的经典。

但反对者说,这些著作年代较近,不够哲学,思想深度又不够;另有人反对将佛学视为国学,原因有二,唯物主义者认为迷信,加上又是舶来品,故不能视为正宗。

真可谓“你也国学,我也国学,最后学也不学”。几千年来,我们竟然没有给国学下一个完整的定义,这真是泱泱大国的一个绝妙讽刺!

但这怪不到普通学人头上,很多文化名流也是意见不一。

如马一浮先生,早在解放前就这样为国学下定义:国学即《诗》、《书》、《礼》、《易》、《乐》、《春秋》“六艺之学”,即后来所说的“六经”。这更令我们奇怪,“六经”里没有老庄尚可理解,但连《论语》都没有,恐怕说不过去。就我看,马先生的定义虽不无道理,但过于“返祖”,况《乐经》失落无考,已属不全,只能说勉为定义。

1922年,北京大学创办刊物《国学季刊》,发刊词由胡适先生亲撰,里面这样给国学下定义:“国学就是国故学的省称。”

“国故学”又由章太炎先生于1906年所提出,将我国礼仪、制度、人物、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工艺、服饰等一概纳入,统称为“国故”,简言之,就是“中国故有学术”,所涵范围极广,等于将涉及上述诸类古籍全称为国故,此观点与出版社社长的观点大体一致;国故研究,就是“国故学”。

这就更难把握了,按此推理,“兵学”、“医学”、“科技”等亦属“中国故有学术”,岂能排除在外?!胡适先生、章太炎大师与马一浮先生是两个极端。名家尚有如此天地之差的争议,也难怪大众莫辨一是。

春风野草的生命源泉

折衷的办法,是将上述诸种著作在不改变其内核的前提下按比例浓缩,或选取代表作,但就算如此,一般学者穷其一生大概通览都有难度,何谈研究呢?这样的定义固然相对科学,但说了等于没说,与国民很难产生横向联系,在操作层面上无法践行。仅历史一类,《尚书》、《左传》、《春秋》、《史记》、《前汉书》、《后汉书》、《资治通鉴》一路数下来,数目也是惊人。

夫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想光大“国学”,“正名”工作尤显重要。

我个人认为,无论如何定义,有一点必须取得学人共识:“国学”首先是国人之学,要想通达大众,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删繁就简,直指要义,让民众以此为圆心触类旁通,志向于此者则可由点及面,一门深入。这样于教化、普及都大有禆益。

那么,这个圆点在哪儿?古代文明,唯中华文明无有间断,脉祚绵延于今,其中奥秘其实并不难解:中华文明承载的“核心价值观”有顽强不息的生命力。秦朝初创时的焚书坑儒,汉武帝时期的独尊儒术(对其它学派的毁灭性打击),特别是近现代对国学承载的价值观的冲击更是毁灭性的。但再决绝的人为撕裂或毁灭,最终都被历史证明为无效。

要回答国学是什么,就必须回答这春风野草的生命源泉是什么。这生命源泉必须是真理,又宗教般让人产生痴迷,才可能让一代又一代的人,乐于践行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去维护她。哪怕被庙堂舍弃,遗落民间,它也会汇成一股隐秘且汹涌的潮流,源源不息。

国学就是体道之学,抵道之学

立国和做人的依本,才是国学要义。搜罗典籍,不难得出我们的结论,有此魅力者莫过先秦儒道二家,东汉传入中土的佛教文化成为后来一极。儒家讲仁义、礼乐,道家倡导天人合一,释家弘扬空色一体,人皆为佛。看似迥异,实则一家。儒家的仁义、礼乐为君子之“上德”,而老子讲“上德不德”,是“道”在世间的最高表现形式。

儒家代表作《论语》、《孟子》基本不提“道”,但《中庸》则同《道德经》仿佛孪生,是道之宣言,如里面讲“率性之为道”、“道不远人”,岂非“道”“德”一体?“中庸”两字,其实就是“道”的另一名称。不偏不倚为中庸,而“道”是宇宙的最高形式,其表现形式亦是不偏不倚。

佛家讲万物一体,寂静涅槃才能与天地同在,其实质都有明确指向,无论手段如何,抵达的目的地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道”,即永恒的存在形式。“道”的表现形式固然可以为儒家细分,亦被佛家归为八万四千法门,但修身治国平天下也好,打坐参禅也罢,根本目的就是归于“道统”,只有归于“道统”,才能不朽。

“道统”在历史上特别是近现代被污名化,一些一知半解的学人是始作俑者。因学人乱解,故大众障目,引起学术上的混乱。抵达“道”的最方便法门,莫过于从善如流,儒家的核心概念是秩序和君子,要求我们弘扬正气,对应的正是天地之气。孟夫子言“人之向善,如水之就下”,老子说“上善若水”,佛家在“善”的论述上更是比比皆是,三家都说明“善”在抵道过程中的作用。“抵道”,方能不朽,方能无坚不摧,方能清清白白、明明白白过俗世生活。这就是中国人最核心的价值观。

认识国学,学习国学,实践国学,必须找到这把钥匙。有了这把钥匙,我们才能为“国学”下定义。笔者认为:“国学就是体道之学,抵道之学。

道家重在体道,儒家重在如何在俗世生活中抵道,这两家当属国学。佛家两者皆涵括,但因是外来、后来者,是否列入国学范畴还需要探讨。但儒道两家是正统国学,当无疑义。而后世所称儒者道者之作品,或拾牙慧,或是两家的注疏,其大意基本保持同一性,可作对比研究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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