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终点=智慧的起点?
文丨蔡梓润 · 主播丨北屿
德国古典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威廉·约瑟夫·冯·谢林认为,艺术是主观与客观、自由与必然的绝对同一,是“理性的最高规律”。在谢林的哲学体系里,艺术是人类理性所能达到的最高的统一性和完满性,再从这一个点出发,人类得以生发出其他所有哲学与智慧。也就是说,艺术最终止于一,而智慧则始于一。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追求这种完满性,艺术又如何止于一呢?谢林在他的哲学中提供了一些线索。
外察世界
在谢林的先验哲学中,他另外提供了一条从主观到客观的线索,即“内观己心”的线索。
用谢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假如有一种先验哲学,那么,留给它的只能是相反的方向,那就是,把主观的东西作为在先的、绝对的出发点,从而引申出客观的东西。”
自然哲学是从外部的自然界出发,而先验哲学则从个人的自我意识开始研究。
在自我意识的一开始,我们具备了感性直观。就是通过感觉直接观测到现象的能力,这个能力对应着自然界五花八门的表象,于是我们看见这世界,听见这世界,在脑海里留下了诸多影像和声音,这些成为了我们的记忆。
感性直观上升之后,自我意识便发展为反思的能力。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对已经在头脑中的记忆进行反思和追问,我们不仅想要知其然,还想知其所以然。对这些现象的反思,我们得以总结出自然界万事万物的规律,让科学之树结出丰硕的果实。
而当反思继续上升后,自我意识便发展成为意志。可以说,当自我意识发展到这个阶段时,我们就具备了更多能动性,我们不再单纯地对自然界进行反思,被自然界牵着鼻子走,而是意识到,我们本身受到意志的驱动,是自由自主的人,就如同神秘的力量驱动着整个自然界一般。
这就是艺术家得以开始创造的前提,在艺术中,他们就是自由的,是不受拘束、具备无限可能性的。
可以看到,自我意识发展的三个阶段,对应自然界的三个层次,也在不断上升,趋向绝对同一。
内观己心
艺术直观诉诸一种神秘体验,但并不代表艺术求索之路无迹可寻。
在谢林的自然哲学中,他提供了一条从客观到主观的线索,即“外察世界”的线索。用谢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使客观的东西为先,从而引出主观的东西,这是自然哲学的任务。”
外部的自然界中,各种花花草草、飞禽走兽,这些具体可感的事物,处在最低的层次,是这个世界的表象,自然如此这般地表现为各种运动着的事物。当我们还是小孩子时,我们对自然的理解只能到这里。
在较高的层次里,自然便表现为光、磁、电、化学等现象,这是初步透过表象而展现的本质了,我们不仅看到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五光十色的表象,还看到了藏在这些表象之后的原则和规律。这需要我们受过教育之后才能领悟。
在最高的层次里,自然表现为有机体整体,即自然本身。光、磁、电、化学等现象如此地神奇,而整个自然界又如此地和谐,仿佛它并非是杂乱无章的,随机产生的,而是冥冥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在统筹这一切。这是进一步透过现象的更深层次的本质。领悟到这一层本质,单单依靠学习科学知识已经无法达到了,而需要开始诉诸于审美。
这三个层次,是自然界的不断上升、不断抽象,从而慢慢趋向艺术的绝对同一的过程。
启迪多元思维
自然哲学和先验哲学,作为看似相反的线索,各自逐步上升,最终汇合于艺术。上升到最高点的自然界,被上升到最高点的自我意识所接收,物与我的界限便模糊了,意识与无意识的区别也消融了,一切的分别都开始消失,仿佛一种天人合一的神秘体验,这就是绝对同一,也就是艺术的所在。
达到绝对同一的艺术,看似是单一的,有限的,但其实在这单一里蕴含着无所不包的丰富性,在这有限里蕴含着无边无际的无限性。“美美与共”描绘了艺术的这种同一,而“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则描绘了艺术的这种无限。好的艺术总是耐人咀嚼的,因为它看似有限,其实仿佛一扇窗,通向了内心与外界的广袤天地。
可以说,唯有艺术可以引领人达到绝对同一的最高境界;而艺术本身,也如此这般地“止于一”,达到了自身的完满性,实现了自然哲学和先验哲学的最高成就。用谢林自己的话来说,艺术是“哲学唯一真实而又永恒的工具和证书”。
作为“一”的艺术,达到了自身的最高处后,沿着曾经攀升的路线,重新返回,为人的意识和整个自然界赋予意义。正如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说:只有作为审美现象,世界才能被永恒地辩护。
毋宁说,艺术能力的高低反映了生命能级的高低。
正心正举,拨迷见智,开启自在之门
老子曰:世人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
也就是说,假如美是可以被言说的,成为一套众人皆知的标准,那美就消失了,成为了恶。这个观点和谢林的观点不谋而合,谢林认为,绝对同一的艺术的美是无法被思想、被表达的,因为任何的表达都是一种有限的区分,而美本身是一种无限的同一。正如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美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那我们该如何学习审美呢?毋宁说,审美虽然本质上是不可教的,但事实上也是无需学的。一个孩子可能可以轻松看懂一幅让大人们都摸不着头脑的现代画,大字不识的慧能可以在菩提树下顿悟,写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样隽永的诗,这都说明审美不一定非要渊博的头脑,但是需要足够的用心。
既然艺术既是有意识的,又是无意识的,那我们欣赏艺术时,便既不能有意识地欣赏,也不能漫不经心地欣赏;既然艺术是自由的,又是不自由的,那我们欣赏艺术时,既不能死守教条,也不能随心所欲。总之,艺术的这个绝对同一,需要静下心去,使用天赋的悟性。
如果艺术最终成为了单纯的一,那最好的审美者,必然是返璞归真的单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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