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系列》 之 我和仰韶酒厂的故事 第一部分 | 陈豫闽

作者简

小城旧事系列

之

我和仰韶酒厂的故事

第一部分

陈豫闽

写在前面的一句话：

熟稔仰韶酒厂历史和它的历任厂长书记（包括蒋武举副厂长），这样的人恐怕不多，我算其中一个。今天就讲讲我和仰韶酒厂的故事。

提前声明，我这里说的仰韶酒厂也包括费国华时代的仰韶集团和侯建光时代的仰韶酒业集团。我和大家一样，习惯性地都称之为仰韶酒厂。

1

我为什么要熬眼磨屁股写这篇文章——都是抖音惹得祸。

朋友儿子婚宴，桌子上摆放的是仰韶酒厂出品的“彩陶坊”，喝酒期间，几个朋友很自然地就聊到了仰韶酒和仰韶酒厂，然后就聊到了我近期发的那两个浏览量双双过10万的，关于仰韶酒厂老厂长和旧址的抖音引起的争执。

小虎是原仰韶酒厂工人，在厂子里干了好多年，自然他先说。

说到争论之一南猪场的小酒厂与韶州酒厂和仰韶酒厂的关系，它们是不是一家人？韶州酒是不是仰韶酒的前身，它们到底有没有关系？小虎讲了一个故事：

2、

我1982年进厂后的有一年，老天爷像是塌了个窟窿，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厂长张云霖有一天突然反映过来才想起，我们厂位于南猪场的老车间里的酒池子恐怕会被淹了，赶紧让组长朱小牛带领我们五个人过去看看。

酒池子里发酵的酒糟，一般情况下，是两个月时间就要把表面的三分之一酒糟挖出来（下面保留时间长的酒糟能出优质酒）上锅蒸馏（正确说法是上甑蒸馏）。

可能是新厂的效益太好顾不上了吧，反正大家伙几乎都把南猪场的这个老车间给忘了，这都好几个月了，酒池子一直被蒙着，也没人过来干活出酒糟蒸酒。

贼不打三年自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在酒厂干了，现在才敢说出来：那一次取出的酒糟，由于在窖池里发酵的时间长了，蒸馏出来的原酒格外少，平时一锅蒸下来，最少出原酒100多斤（现在锅大技术好，产量恐怕要有200多斤了吧？），那天出的原酒不到100斤却特别好喝，我们几个人，把那些原酒偷喝了不少，这事一直到现在都瞒着，没敢让厂里人知道。

3、

小虎说到这里我插了话。

从这个酒厂车间往北，过了那尊毛主席雕像快到北围墙跟起，篮球场北边那四间平房就是我岳父他们家，我最小的妻妹海棠小时候特别调皮，经常在南猪场内各个院子里乱跑，还藏到过门朝西的那个专门杀猪的院子里的杀猪锅里。

那个院子里除了杀猪，也负责卤肉，主要是卤一些猪头、猪蹄、猪杂碎，一个硕大的杀猪锅，一年四季都飘着香味，馋人。酒厂这个车间的酿酒工人们，不时也会带上酒过去互惠互利，和卤肉的工人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那时的工人工资很低，一个月也就几十块钱，平时在家里也经常吃不饱更吃不好。只要领导不在，他们总会想方设法先混个肚子圆，吃到肚子里就是本——这是当时的一句流行语。正如俗话所说“天旱三年，饿不死炊事员。”，我这里要加一句，“天旱十年，也饿不死卤肉的。”

领导他本事再大，看得再紧，他也总不能不让我尝尝肉熟不熟吧，他总不能不让我啃即将抛弃的剔过肉的肉骨头吧，他总不能不让我砸碎骨头吸吮里面的骨髓油吧？

有一次，我小妻妹跑到酒厂车间门口，正好遇上出酒，一个老工人逗她说，这水特别好喝，用个小碗接了一碗酒让她喝，她大概就喝了一大口，回到家就醉了，还被母亲打了一顿。

商业局退休职工驴友孟合玲在抖音评论里跟帖：南猪场那个酒厂我记的是八条泥池子。我问我妻妹是不是，她说，那时候小，贪玩，没数过那些池子，反正是一溜好几个……

4、

南猪场小酒厂介绍。

南猪场小酒厂是多少条池子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里全是水泥池子不是泥池子，那里是比仰韶酒厂早两年，1973年就建成的属于食品公司的小酒厂，是用红薯片和水泥池子生产散酒的，一年也就十吨左右。

散酒生产出来后，多数放在食品公司下属的东关熟肉门市卖，少量放在解放大街察院门糖烟酒门市和县委西边西关糖烟酒门市里零卖，那散装酒也没有名字，渑池人称“一毛烧”，也叫它“红薯片酒”，一毛钱一两，喝起来辣嗓子，劲大。

有人说，那时候这个酒厂的厂长是席清亮和张云霖，我没查到根据，但我知道张云霖一定干过。他俩以后也都调到仰韶酒厂继续负责倒是真的。

仰韶酒厂在筹建过程中，县上1976年下文，把南猪场这个小酒厂并入到了仰韶酒厂，成为其酿酒车间之一。这就是仰韶酒厂和这个小酒厂的关系，就这还不说仰韶酒厂筹建时，把这个小酒厂的几乎全班人马都抽调了过去，试制阶段也是在这里进行的，第一批酒也是在这里生产出来的。——南猪场小酒厂就是仰韶酒厂的根。

张云霖原本就是县食品公司的人，见人总是不笑不说话，人缘不错。他有一个儿子患病，整天在南猪场院子里瞎转，但遇到我妻子他们一家人，甚至后来也包括我，他都会主动打招呼。

张云霖每天除了工作，还要兼顾照料儿子很辛苦，工作上可能也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他后来调到仰韶酒厂虽然也干过厂长，这和乔文宣厂长一样，为什么在仰韶酒文化博物馆的展板上没有像其他几位老厂长一样专门显示出来，酒厂好多老人手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干过厂长，据说，都是因为他们干的时候，还不是厂长负责制，是书记负责制，他们俩都是二把手，不像翟有贞、茹炳坤那样是一把手。

俗话说得好，十个二把手，不顶一个一把手。

由于南猪场这个小酒厂生产的酒口感差，产量低，利润薄，生产形势越来越不好，到了1975年，仰韶酒厂筹建处想利用那里的酒池子试制酒时，这里其实已经停产了，水泥酒池子里面除了几只麻雀飞来飞去空荡荡的，盛酒的大缸也在院子里随意露天放着，里面有不少发绿的积水和柴草沫子，看上去脏兮兮的。

由于水泥池子产不出好酒，筹建处便放弃不用，另外重新挖了泥池子，但大缸倒是用上了。

到了1985年，这个小酒厂在作为仰韶酒厂的一个酿造车间多年后，食品公司又把它要了回来，从此以后也开始生产瓶装酒，起的名字就叫“韶州酒”。这样严格说来，韶州酒倒真是和仰韶酒没有多大关系。据说，这个时期的厂长叫姜培周。整个过程的详情，我会在后面再说。

第一排左二是乔文宣厂长，右一是张云霖厂长。右二是席清亮厂长，其他几位可能是副厂长吧，我不认识。

5、

你们知道仰韶酒的祖师爷是谁吗？

小虎接着说：

听老工人讲，这个车间窖池壁上糊的窖泥，最早是从伊川杜康酒厂的废弃老窖池里拉回来的土块块，浸泡软了之后，与南猪场南边南河滩里挖出的黑汪泥和在一起构成的。——小虎说的其实是一种误传，我刚刚查阅过《仰韶酒厂厂志》那上面是这样说的：

渑池花高价请来的酿酒师傅，是来自鹿邑酒厂的而不是伊川酒厂的，人家有着45年酿酒经验，名字叫张殿阳，1975年春被请来，1977年离开。

渑池人民能喝上好喝不贵的仰韶酒，仰韶酒能在全国出名，仰韶酒能成为豫酒第一名，说到根上，还真的要感谢人家张师傅。

为啥？人家来渑池时，还“顺手牵羊”把鹿邑酒厂的新鲜酒渣带来一车，把做酒用的宝贵的香泥拉来一拖斗，把鹿邑酒厂的优质酒曲带来了几包。

——多大包，不知道。反正这玩意和发面的酵子一样，够用就行了。只要发了头一锅面，揪下一疙瘩留着，以后就不愁酵子了。酵子就好比种子，有了优良品种，仰韶酒生下来就比别的杂牌酒高贵。这一切与伊川酒厂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师傅技术高超人又好，渑池人配合的好，渑池的醴泉水也好，三好搁一好，生产出来的酒自然好。

试制进行了俩个多月，到了七月份就试制成功了两锅，《仰韶酒厂厂志》上这样记载：“酒如泉涌，品质之佳罕见。”翻译过来就是“产量很高，味道好极了。”用张师傅的话说，“我做酒四十多年，就属在渑池做出来的这酒特别香，味道也独有。”

让我们为张师傅敬个礼吧。

其实，给人家在“仰韶酒文化博物馆”内塑一个雕像也不为过。

6、

再接再厉，奋勇向前。

商业局领导和县领导品尝了试制酒后都说好，一边抓紧向地区、省里和商业部汇报，让上级领导也品尝品尝，另一边干脆就直接下令抓紧干了，尽管这时候建厂的批文仍未下来。

大家可别说是改革开放之后才有了“先上车后补票”的做法，其实在那个年代就有了。因为那时候的竞争已经很激烈了，渑池在筹建酒厂时已经得知，豫西地区相邻的卢氏县和新安县也已经开始筹建酒厂了，渑池不得不快速抢占高地，拿下先机。

渑池的不足之处是人们不习惯种高粱，地头种的那一点点高粱也是为了做笤帚和拍拍、档档篮用的，压根就没考虑过食用，大都全部喂牲口了。现在即使全部收购上来，都给酒厂也不够。更要命的是当时的高粱仓库尚未建成，平时没有储存粮，导致经常出现无粮可用而停产。

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吧。没办法只好求助于陕县领导，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酒厂筹建处开上汽车用汽车拉上玉米到陕县观音堂、大雁洼、李村（那时候李村还属于陕县）去搞兑换。

1976年5月7日，县政府为了能有粮食生产酒，连怪招也用上了。酒不是好喝不贵，你们都想买吗？那好，除了掏钱，谁想买酒，除了仍然缴全款之外，还要再交三斤粮票。这在全国恐怕也不多见，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想都想不到，甚至连粮票是啥也不清楚。

熬到第二年春上，1976年4月1日，渑池酒厂的立项终于批下来了。有了这个，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1976年10月份，刚刚粉碎“四人帮”没多久，全国第一届商品交易会就在山东烟台举办，渑池拿着刚刚试制出来的仰韶酒也去了，各路商家一尝，也是“哇哇”叫好，纷纷订货。这时候渑池人才发话，对不起，没货。我们只是来探探路，试试水深浅。

那时候也不知道啥叫“饥饿销售法”，但由此仰韶酒一炮而红，都知道了仰韶酒好喝但没货订不上。这样做造成的是好名声赖名声先不说，反正咱大渑池的仰韶酒的名声是打出去了。各级领导心里那叫一个爽。

啥叫“锦上添花”，地区得知渑池生产的仰韶酒这么受欢迎，哪有不支持的道理，不但把一季度的生产计划给后补安排上了，还一下子给了30万斤酿酒专用粮食。这下子渑池再也不用为生产酒需要粮食发愁了，过了一段时间，自然也把买一瓶酒还需要三斤粮票的土政策给取消了。

仰韶酒厂当年面朝西的厂子大门。

7、

你们知道仰韶酒厂是咋建成的吗？

用如今的话说叫“太难了！……”

粉碎了“四人帮”，标志着十年动乱结束，各地的领导者无一不急着赶紧抓生产，因为人民期盼这一天太久了。以前虽说叫“抓革命、促生产”，其实是革命放在第一位，整天忙着斗来斗去，对生产其实并不太上心。

渑池的领导人很有远见，其实提前一年就开始布局了。因为文革后期，上头已经对“抓革命”管控的松多了，也几乎没人再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了，谁都知道白馍好吃，黑馍难吃，谁都知道苗比草好。草是牲口吃的，人不能吃，苗长成庄稼打下粮食，才是人能吃的。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前却总在争来争去。私底下已经有人在偷偷地说了，那个张春桥，说得就不是人话，是屁话。让他去吃吃草试试。

既然要放开手脚抓生产，创利润，造福人民，各项经济工作就要跑到别人前头，就得有高招。

渑池的矿产资源优势已经开始利用，但优质的“醴泉”水资源却没有利用。咋利用？有人马上想到当然是造酒利润高，来钱快。

说干就干，仰韶酒厂筹建处还没成立，商业局就派人四处找水，水化验结果一出来，商业局就大动起来了。

先是决定让商业局郑经唐、史国凡两位副局长负责筹建，然后将有基建经验的乔文宣、温其宣、黄龙潭也抽调过来招呼这一摊子事。（没明确职务）

社会主义国家的一大好处，就是行政命令管用得很，也不管这个命令合不合理，你都得执行。

商业局命令各个下属公司开始兑钱抽人。人抽调了二十几个（以原南猪场酒厂工人干部为主，席清亮张云霖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抽调上来的），钱筹集到了2.65万，县财政拿出来15万，就凭着这不到18万元就上马了，你说能不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吗？

不但从玉皇庙东沟往南猪场拉水、拉黑泥的拖拉机是3000元买的旧的，就连建设酿酒车间使用的木料砖瓦，也是使用的废弃的焦地煤矿的俱乐部和两间大仓库上拆下来的旧的。

建造酿酒的大车间需要粗大的长木料，这咋办？全县一盘棋，商业局向黄门（念mai）煤矿求援，人家二话不说就支援了30立方，厂房就这样建起来了。

还有更绝的做法，所有筹建处人员，不但没有工资，就连差旅费也没有，统统回到原单位支出报销，等啥时候酒厂建成投产了，有钱了，再恢复正常。

至于吃的住的，能回家的一律回家自行解决，外地来的、家在乡下在城里没住处的，厂子里搭建了个四下跑风的临时工棚，成立了临时食堂，就这样先对症着、凑乎着。

1976年2月，酿造一车间终于建成开始了正式生产，逼迫新安卢氏的酒厂建设不得不半路下马。渑池终于抢占了先机占领了高地。

南猪场试制车间窖池里需要的黑汪泥，也不是小虎听说的是在南河滩挖的，为了正宗，为了确保菌种纯正，鹿邑来的张师傅要求，黑汪泥要在玉皇庙东沟那条小河里挖，和泥的水也要从玉皇庙东沟拉过来。

渑池人聪明，1975年5月25日仰韶酒厂筹建处成立，其实1975年4月23日就派人从县城附近的小池洼、东关酒关院、羊河、玉皇庙东沟这四个地方采集了水样，送到了洛阳地区有关部门去化验，结果报告出来，就属玉皇庙东沟这里的水最好。

赶紧在玉皇庙沟附近找了些老人一问，我的乖乖啊，张三说，这里的水不但喝起来甘甜，拿来生豆芽产量也高。李四说，我做豆腐只用这里的水，生产出来的豆腐不但好看好吃既嫩又坚固，产量也高。

到渑池最早开酒坊的东关酒关院附近一打听，王五、李六也说，早先他们上几辈人做酒，也不是就地取水，都是到玉皇庙东沟这里来拉的水。

至于当初商业局派的人，为啥还要选择在东关酒关院附近采集水样，就是他们之前就听说过，明清两代，渑池的酒作坊都集中在这一带。

文化人赶紧找到老县志一查，果然在清·乾隆版《渑池县志》上查到这样一句话：玉皇庙东沟有水极甘甜，能助酒味，酒家多取之，故名醴泉。

住在醴泉小区的为我点个赞吧，这就是你们小区名字的来历。

第一排左三是郑经唐，第二排右五是黄龙潭，左五是现任仰韶酒业集团领导之一的张虎文。

作者简介

陈豫闽，男，63岁，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