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旅居帕米尔高原八年的汉族姑娘（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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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作者莱丽古丽，是我在新疆旅游时候认识的朋友，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汉族人，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塔吉克人，这是她的故事。这是第十八篇，底部有前几篇链接，你也可以点击上方专辑阅读。以下为正文：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印记，戴在你臂上如戳记，
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光，
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
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出自《圣经Diana雅歌》，小编注）
打馕于塔吉克族如同中原的烙饼，蒸馒头一样，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多少塔吉克人的童年童年记忆，都少不了浓浓的牛粪烤馕的香味。尤其艰难时代长大的塔吉克人，等待热馕出炉的过程都在他们心里刻下了深刻的印记。
最早的塔吉克馕印子是用芦苇杆子在面胚子画出来的，而不像现在是用馕戳子打出来的。
维吾尔族在县城打馕的师傅，他们做的馕饼普遍比较硬，原因就是他们用在较低海拔喀什的方法打馕，塔吉克族掌握了在高海拔做馕的诀窍，做出来的馕饼自然酥香可口。
一个塔吉克女子是否贤惠，要看她做馕的水平!
中原女孩的童年，学做饭是必修“科目”，虽然我的水平根本难以及格，好在女大自巧，面团一到我手里，就仿佛变成了有魔力的面团，想让它变成圆饼，就变成圆饼，想让它变成面条，就变成面条，薄饼，厚饼，千层饼，圆面条，扁面条，粗面条，细面条，想变什么变什么。打馕这活儿，一上手，就熟溜了。我和阿孜古丽婶婶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邻居大嫂来帮忙打馕，看到阿孜古丽婶婶有帮手，帮了一会儿，便借故离开了。
嘚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一定是夏木西丁回来了!
果然是他，只见他跳下马，把马拴好，阿西娅提着汤瓶倒水给他洗手。而他早就迫不及待冲我挤眉弄眼了。
“莱丽古丽!”他大声叫我，我向他望去，只见这个活宝拿起母亲的花帽扣在头上，还扯下母亲的头巾，围在帽子上。我已经笑得快岔气了，阿孜古丽婶婶拿起木棍抽他，一边骂儿子，一边去夺头巾，夏木西丁一边躲闪，一边做鬼脸，母子两个一边打闹，一边笑……
“馕都糊了!”伽玛丁走了过来，从哥哥头上抢回头巾，给母亲戴上，夏木西丁也累了，喘着气说:“我，要跟莱丽古丽，结婚!”
伽玛丁脸色一沉，冲哥哥发火说:“大混蛋，别做梦了!”
“你才做梦，混小子，阿依古丽差点跳河死了！”夏木西丁说。
伽玛丁先是一愣，接着深情似乎僵了下来，他似乎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厚厚的冰把他冻了起来。
夏木西丁用塔吉克语给弟弟说了一大堆，阿孜古丽婶婶的神色也一会儿黑，一会儿青……
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麻烦来了，似乎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这群人围在了网中央。
夏木西丁坐在烤炉上，斜靠在母亲身上，搂着母亲的脖子说:“妈，亲爱的妈妈，让莱丽古丽做你儿媳妇吧！我要娶她! 让弟弟跟阿依古丽结婚吧！反正他们都订过婚了。”
婶婶冲我笑了笑，嘲讽的语气对儿子说:“你个乌鸦能配上凤凰吗？”
“你经常说，我是你的珍宝，黄金，现在怎么就成乌鸦了，坏妈妈!”夏木西丁撒娇地望着妈妈，又对我说:“莱丽，我妈妈是jalap。”
婶婶用木棍使劲敲了儿子一下，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又条件反射式的，跳了几下，调皮地喊着“jalap,jalap”。
"jalap啥意思？"我问了一句。伽玛丁拉起我，拽着我，转身向小花园走去。
“是biao子的意思（和汉族文化不同，在塔吉克族中，这个词属于正常开玩笑，有时候塔吉克妇女还会用这个词说自己。小编注），我哥哥口无遮拦，你别介意啊！馕快做完了，我想让你休息，所以把你拉走了。”
我马上开启了防御模式，准备询问夏木西丁带来的关于阿依古丽的消息。
没等开口，只听伽玛丁说: “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有红桑葚吗？”
他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倒把我问懵了，我摇了摇头，说:“我咋知道呢？tell me now(现在告诉我)”
他给我讲起了关于红桑葚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琵里的桑树结的都是白桑葚。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达布达尔的小伙子卡比里江来琵里卖货，爱上了这里一位美丽的姑娘奇奴尔。但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她嫁去那么远的达布达尔，因为奇奴尔是他们的独生女。
但是他们深爱着彼此，就偷偷的约会，每次都在大桑树下约会。
奇奴尔的父母给女儿定了婚，对象是村里的小伙子，定了日期准备给他们办婚礼。卡比力江去进货还没来，夏天，叶尔羌河水涨了，漫过铁索，人不能通行。婚期越来越近了，奇奴尔的希望一点点破灭了，婚礼前夜，她来到桑树下，哭呀哭，眼泪哭干，就拿着匕首割腕自杀，血一滴滴地染红了桑树的树根……
等叶尔羌河汛期过去，卡比里迫不及待地来奇奴尔，看到的却是埋在桑树下的奇奴尔的坟墓……他痛不欲生，拿起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人们把奇奴尔和卡比力江葬在了一起。第二年，这颗桑树结出了红桑葚，从此，琵里村就有了红桑葚。
这个殉情故事把我感染了，故事情节电影画面似的一幅接一幅，出现在脑海里。
“据说，从那以后，我们村子每一代都有殉情的情侣……”他幽幽的说，深情凝重，“上一对殉情的情侣是吾拉木丁的父母。”
“什么？”我瞪大眼睛，盯着伽玛丁的脸。
“我可以抱你吗？”伽玛丁说着，轻轻地把我拥在怀中。他拥抱着我在小树林里的石头上坐下。尽管是夏日的正午，小树林里的风却是凉嗖嗖的。
“吾拉木丁的亲生父母殉情了吗？”我靠在他的胸前问。
原来，吾拉木丁的父亲是塔吉克斯坦人米尔扎，是跟中国做文化交流项目时候被公派到塔县，他因为工作，来到琵里村，认识了美丽善良的姑娘萝拉，他们相爱了，萝拉怀孕了，父母本来要给他们办婚礼，米尔扎却因为签证到期，不得不离开中国了。萝拉生下孩子，却还是没有等来米尔扎。孩子一岁了，周围人鄙视的目光和各种闲言碎语给这个家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有一天，父母为了让她再嫁，就骗她说，米尔扎已经在自己国家结婚生孩子，永远不会来找她了。
不料这句话彻底粉碎了萝拉活着的希望，她选择了服毒自杀。后来有一天，米尔扎竟然回来了，他没有结婚，还一直爱着萝拉，他消失了一年是因为他被派去本国瓦罕山区做考古工作。
看到自己深爱的罗拉的坟墓，他悲痛万分，不吃不喝在坟墓坐了一天一夜，结果，突发心脏病，死在了爱人的坟墓前。
“所有殉情而死的情侣都被合葬，葬在了红桑树园，那个墓园叫做殉情者，”他停顿了一下，说，“有个特别奇怪的事。”
我感觉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就问:“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自杀是不好事嘛，我们一般不去殉情者坟墓，皮里克节(相当于清明节)也不去，经常有人在它附近迷路，说桑树圆附近有很多美丽的花，鸟，有些人看到这些殉情者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狱，都变成了精灵，一个精灵守护着一种花草。都是传说了，哪有精灵啊！估计是这些人害怕，白天做梦了。”
他说的时候，眼神飘忽，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的不确定和困惑。
“你还没说，阿依古丽怎么了”
“她差点跳河，她早晨出去，一天不见人，全家人找她，后来在河边找到她了，她说想跳河，但是还是想再见我一面，”接着，伽玛丁咬着牙说，“如果她真的跳河，我就一辈子不回来塔县，她为什么逼我? 就算逼我，我也不能强迫自己跟心里不爱的人结婚。”
我们都沉默了，良久的沉默，他抱得我更紧了，我们似乎一下子失重了，拥抱着，飘出了这个有地心引力的世界，到了一个只有我和他的异时空。
那天，恍惚间像做白日梦一样看到的神秘树林，难道就是通向殉情者墓地的吗？那个湖，那块似乎刻着神秘字符的石头……
吾拉木丁原来是孤儿啊，他为什么会得怪病呢？娜西卜婶婶说只有我能帮他是什么意思呢？
精灵又是什么呢？有善恶之分吗？
这些问题令我头昏脑胀，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闭上眼睛，靠在伽玛丁的怀里，他的怀抱就像一座房，一座令我感到安全，温馨的房。
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