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在二三十年前,心理学对中国大众来说,还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学术名词,那时候大部分中国人,还在为小康乃至温饱而奔波,无暇他顾。但是今天,日益富裕起来的中国人开始知道,正确了解自己与世界、自己与社会、自己与他人、自己与自己,是多么重要,它会让我们用一种客观、理性和全面的眼光看待这个极速变迁的世界,特别是当它处于莫名的危机中——比如这次席卷全世界的危机。而这,正需要心理学知识的介入。
作者包楚婷,江苏句容人,毕业于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应用心理系,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资格。曾经想改变世界,现在想治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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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从一个震惊全美的恶性凶杀案件说起,这就是发生在1964年的吉诺维斯案件。案发当天凌晨三点,29岁的基蒂 · 吉诺维斯小姐在回家的途中被歹徒持刀杀害。歹徒施暴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十多分钟,当时有38个人听到了女生的呼救,甚至有人还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凶杀过程。然而,在这整整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去救她,也没有一个人报警,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旁观者的不作为中逝去了。从整个作案手法来看,这场谋杀是每年发生在美国的命案中极为不起眼的一例,但却因为38个目击者的冷漠,成为了美国最有名的社会事件之一。大家讨论的焦点都在目击者的冷漠上——面对如此残忍的恶性事件,连举手之劳都不愿做,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这一事件引起了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达利(John Darley)和拉塔奈(Bibb Latane)的注意,他们在研究了此次事件的各方报道之后,提出了著名的“旁观者效应”(Bystander Effect):无人帮助吉诺维斯的原因正是目击人太多了,人越多,愿意帮助她的人反而越少。为了证实这一效应,他们便在大学中设计了两个实验。他们找来纽约大学的学生们做被试者——当然,学生们并不知道实验的目的。第一个实验是癫痫实验:实验者对被试者们说,这个实验就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大学生活。每个大学生被单独安置在一个房间里,只能通过专门的通信工具讲话。这种通话装置的特点是一次只能一个人讲话,但其他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话,每个人有2分钟时间说话。实验者将所有被试者随机分为三组,就是将他们分到不同的实验条件下:第一组被试者被告知,他们只能与另外一个人交谈,这一组我们就叫它二人组;第二组被试者被告知,他们可以与另外两个人交谈,即三人组;第三组可以和另外五个人交谈,即六人组。除了人数之外,其他实验条件都是一样的。当然,这里的可交谈人数都是假的,其实每组中只有一名被试者,和他交谈的声音都是录音。但因他们都在单独的房间中,所以并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实验开始,被试者会先听到一个男生讲话(其实是播放录音),谈的内容都是关于大学生活的,说到中间时会提到他有癫痫病,在压力大时容易发作。他讲完之后,第一组就轮到被试了,第二、三组时轮到下一个人讲话,就在被试者按照实验安排顺利进行的时候,意外事件发生了——那个第一个说自己有癫痫病的男生病情发作了!(当然还是录音),他开始发出求救的声音:“……我的癫痫病就要发作……我需……要一些……帮助,如果有人愿意帮助我……(此时有哽咽声)我要死了,帮……助癫痫……”这一场景模拟的就是吉诺维斯事件——情况同样危机,同样有多人旁观,旁观者们同样都听到了凄惨的求救。那么,被试者的表现如何呢?二人组有85%的被试者实施了帮助行为,即离开房间,向实验者报告情况,六人组只有31%的被试者实施了帮助。在反应时间上,二人组的平均反应时间不到一分钟,而六人组则接近三分钟。也就是说,当被试者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对方发生危险,他提供帮助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当被试者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时,他采取施救行为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小,即便他们最终提供了帮助,时间也会相对延迟。第二个实验和癫痫实验类似,只是换了一个场景,叫做房间充烟实验。同样找来大学生们做被试者,让他们坐在房间里做问卷。同样也是三组:第一组只有被试者一个人在房间里,叫单人组;第二组是三个被试者在房间里,叫真三人组,既然有真三人组,那就有假三人组了;第三组是一个被试者和两个实验助手假扮的被试者在同一房间。做问卷做到一半的时候,房间里出现了紧急情况:大量不明烟雾涌入房间,很明显,这是着火的征兆。结果,单人组中有75%的被试者向实验者报告了房间的烟雾情况,真三人组中只有38%,而到了假三人组,报告率只有10%,甚至有被试者直到实验结束都没有行动,尽管他们已经被烟熏得揉眼睛和咳嗽了。经过这两个实验,我们应该能过更加客观地看到这一问题,而不是单纯地用人性的冷漠来解释旁观者的不作为。达利和拉塔奈总结了这一现象,叫做“旁观者介入紧急事态的社会抑制”,简称“旁观者效应”。旁观者效应的出现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责任分散——人越多,责任被分散的越多,也就是每个人需要承担的责任就越小,自然提供帮助的可能性就越小。当我们一个人被要求去完成某项任务时,我们无可推脱,因为责任是我们一个人的,责任感会驱使我们去努力完成。但如果一个任务被分到一个团队的头上,而每个人又没有明确的任务分工,就像突发事件发生时那样,大家并不明确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时就相当于大家都没有任务了。所以,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时,正确的求救方式应该是把任务落实到个人头上,例如,向某个人直接求助:“这位男士可以帮我报个警吗?”还有一个原因是“法不责众”,其实也和责任分担有关。因为人数少的时候,责任承担时会更重,但如果旁观的人数很多,那么就算承担后果,那分到每个人头上也不严重。当我们处在群体中,我们就不再是我们自己了,我们就成了群体中的一员,没有名字,人人平等,这就叫做群体中的“匿名性”。匿名性可以使得我们隐藏在群体之中,让别人难以发现我们。这就会导致群体在干坏事时没有明确的约束,因为怪也怪不到我们一个人身上。处于群体中的人们的道德约束力会比单独个体时要低,这也是目击者们见死不救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从众心理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发生意外情况时大家都很惊慌失措,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大家肯定会看向身边的人在做什么,当大家都不行动时,在这种群体影响下,自己也就不作为了,或者延迟行动。所以,群体的效率并不一定就高于所有个体加起来的效率。所以我们如果真的遇到了,不可避免地要成为“旁观者”的一员的情况,不管身边有多少人,我们首先要冷静下来,分析情况,及时站出来伸出援手,或者直接报警、找人求助,找到解决危机的方法。我们从来不缺围观,不缺议论,缺的是打破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