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俩

我   俩

那些年，我们都好小。

十三岁上初中，她一米三一，我一米三。都瘦，但瘦和瘦又不一样，她是那种骨头里都是肉的瘦，而我就是皮包骨头的，纯粹的瘦。

不知道什么契机，俩人就成了朋友。很亲密无间的那种。

排排坐，她坐在我的侧前方。课间上厕所的时候，我就会前倾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和颜悦色地招呼她:“王艳，咱去厕所吧！”她或者在奋笔疾书或者在朗朗诵读，来不及回应。

我又说:“王艳，咱去厕所吧！”从表情到口气就硬了几分。

等我第三次再把这句话喊出口，那就不是硬不硬的问题了，仿佛是亟待引爆的炸药，一触即发。往往这时她就翻一下白眼，撇一撇嘴:“你这人……”

于是俩人手拉手，蹦蹦跳跳的，仍然是亲密无间的模样。

前几天看书才知一起上厕所的朋友，被称为“厕友”，不禁莞尔。

也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如果不是特别的孤傲，有谁愿意独自上厕所呢？上厕所，上的是厕所，升华的却是感情。

只有一次，等到我想故伎重演的时候，才发现前排座空空的，才知道她没来上课。没办法，也过了上厕所的高峰了，只得自己孤零零的去。

走进厕所，还没等我有所动作，忽然瞥见墙头伏着一颗人头。我尖叫一声，夺路而逃。

第二天，我惊魂不定地和她诉说这次的厕所惊魂，她气得咬牙切齿，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我要是在，就拿石头砸破他的狗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我反而笑了。

下午饭到晚自习的间隙，我们也会溜出校园。小小的人儿骑着那辆大大的大金鹿，屁股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两只脚还要借助惯性，互相借力，才能够着车蹬子。

助跑跳跃，我却总不能如凌空的飞燕那样一下跃到后车座上。有一次，竟然差点儿连人带车，把她推到沟里去。

“算啦算啦，”她又一次翻白眼儿，嫌弃有加的样子，“你还是坐到前边儿横梁上吧。”

两个人把铃铛摇到山响，她还在唱，“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村街上，田野里，到处都留下了她的歌声，我的笑声。

菠菜初长成的季节，挑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同宿舍馋嘴的女同胞就会去实施一项偷窃。

将农田里绿油油的，嫩生生的菠菜用热水焯一下，拌上五毛钱一包的辣椒酱，无需油盐味极鲜，原生态无污染，这就是一顿美餐。

当同胞们蜂涌向菜地的时候，她悄悄拉住我耳语:“你别去，找个地方藏起来，万一有人来了，你也跑不过人家。”说的语重心长，听的郑重其事。以至于初中的几年时间，仅有的几次团伙作案，我都没有捞着参与，胆子也没有练出来。

总有早熟的男生给我写朦胧的纸条，害怕之余会第一时间拿给她看。她也会揶揄:“呦，谁会看上你呀？……”说归说，闹归闹，接下来事情我就不用操心了。班里的男生都怕她，腰一拤，眼一斜，手一指，本来那些高大的男生瞬间就矮了下来。

以至于那塞过纸条的男生，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落荒而逃。

初三的上半学年，她的家庭突遭变故。好几天了，前排的座位儿空荡荡的，如同我空落落的心。

她终于来上学了，一身素白的衣裙，还有红红的眼圈。她说她不能来上学了，她要去杭州了。我哭了。她却故作坚强说:“杭州，你知道吧，大城市。……”

杭州，我当然知道。那是浙江省的省会，那里有西湖，有雷峰塔，我只是不知道十五岁，赤手空拳的她，在那里能不能活得像“杭州”这座城市一样美好。

那天和她同去的是她的妈妈，我听见我们的化学老师，那个矮矮胖胖的，特别严厉的男老师对她妈妈说:“你放心吧，你的姑娘将来一定差不了！”

将近三十年了，说这话的老师早已作古，而我却仍然感谢他，感谢他的高瞻远瞩，也许真是应了他的那句话，王艳才能不断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今天的她已经是某上市公司的高管了，在商海挥斥方遒，潇洒自如，而我虽碌碌无为，倒也相夫教子，衣食无忧。记得她第一次来我家，临走对我老公说:“谢谢你！将我的好朋友养得这么好！”我顿时又红了眼圈。

今年五一节，我们又见面了。她一米六一，我一米六，很巧，都是108斤。在得知我晚上不吃饭减肥的时候，她说，其实你丰润一点更好看。晚上，还是吃点饭吧！我还是像三十年前的样子，听话地“嗯”了一声。

（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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