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愁》20：教官古龙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处罚的这段日子虽然很快乐，可这些快乐就像是是世间其它的东西一样，有个开始，就会结束。
当我们打扫卫生在伙房帮厨的日子结束之后，为了赶上这些天来拉下的课程，我和小马也开始了更加紧张的训练。
虽然学习和训练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事，可作为皇家学院的书院，却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哦，对了，忘记说了，我们这期进入书院培训的学生都是一些很奇怪的家伙。
而负责培训我们的教官更是奇怪。
这个教官不仅长得奇怪，说话奇怪，为人处事很奇怪，而且，用来对我们进行培训的方式也很奇怪。
哦，对了，他还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古龙。
据说他是这家书院第一期的优秀毕业生，因为学习成绩优异，所以，学院就特地将他留下来负责教学的。
关于他，好像流传着很多轶事。
记得在刚刚入学的第一天，我们这些来自江湖各处的学生们凑在一起好像很兴奋。
大家聚集在教室里吹牛，聊天。
正闹到牛逼哄哄满天飞的时候，只见一个神秘兮兮的小胖子信步走了进来。
看见这人，我们谁都没有在意。
以为是某个刚刚报到的新同学。
或者干脆就是哪个走错班级的莽撞家伙。
所以，都没有理他，仍然各说各话，各骂各架。
而那个小胖子看了看班级里混乱不堪的场面，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这些是他预料中的场面似的。
他四处看了看，就看见自己刚刚买来的靴子在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
仿佛很心疼似的，便拿起坐在第一排紧挨着教室门的陆小凤放在桌子上的那几张本来打算给沙曼写情书用的信纸，不停地擦自己脏兮兮的靴子。
擦完了，随手扔在地上。
又顺便拿起小马放在桌子的香烟，抽了一根。
点着，然后，自顾地吞云吐雾起来。
抽完了呢，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直接那包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像是自己刚刚付钱从烟铺上买回来的一样，看得小马一愣一愣的。
如果不是我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拉住的话，那么，小马的拳头肯定早就已经将这个小胖子的小胖的鼻子给揍得两孔朝天了。
而那小胖子呢，仿佛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甚至还朝着小马挑衅地笑了笑。
他扔掉烟蒂，将随身抱着的那只大纸箱子放在讲台上，咕噜噜地作响，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的这副神秘的样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不再说话，一起看着他。
就像是看着一个刚刚从火星降落的外星人。
他笑了笑，仿佛已经收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他又从纸箱子里随手拿出一只大木牌子，使劲敲了敲上面几个用小刀刻出来的隶书大字，大声道，呶，这个就是我，你们的教官，姓古，叫古龙，字耀华。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全班那些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想笑而没有笑出来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从那只纸箱子里掏出一只匕首。
他将匕首迎空做了几个突击劈刺，然后，横放着举在胸前。
他举着匕首沿着课桌之间的缝隙在整个教室里游走。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十年前，我像在座的各位一样，傻兮兮地坐在这里，做一名预备的天子门生，战战兢兢，而在三个月后，凭着我的上进心和不屈不挠的意志，终于考中了状元，并且得到了这根荣誉金刀，然后，被院长推荐，皇帝点名，留下来培养一期又一期的栋梁之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电门的收音机，突然提高了不少。
我们的兴趣全部被勾起，静下来，看着他。
他接着道，所以呢，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像当年做预备天子门生的我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总而言之就一个字，拼。
陆小凤道，考试，你这把是啥东西？
古龙道，这不是东西，这是荣誉。虽然每一期只有一柄金刀赠送给最优秀的学员，但我仍然希望你们在座的各位能够像我一样去拼，拼不到是命运，不去拼就得挨刀。
说到这里，他重新站到讲台上，道，好了，为了增强你们的荣誉感和信心，现在我让大家见识一下这柄传说中的荣誉金刀。
他将那柄所谓的荣誉金刀递给坐在第一排的陆小凤，再由陆小凤往后传。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传阅着。
而他呢，像是已经做完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他一脸很不耐烦地看着我们传阅荣誉金刀，看着我们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然后，又看见了司空摘星放在桌子上的香烟。
他笑了笑，便信步走过去，随手抄起来，抽出一根。
点着了，又随手将剩下的香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仍然看得司空摘星一愣一愣的。
但司空摘星却又偏偏不敢说什么。
晚上不知道哪个同学又该倒霉了。
司空摘星这人一向只占便宜不能吃亏的。
丢了的东西，他总会在其他同学的钱袋里得到补偿才能睡好觉。
别人都在传阅他的荣誉金刀，并且对其做出各种各样的评价。
可是，我却将双手插在胸前，观看这个新来的班主任。
这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或许是因为郁郁不得志的缘故，上面虽然故作出不羁的洒脱，却又偏偏夹杂着一丝无奈。
这张脸虽然不是很漂亮，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胖，胖的几乎都能流出油来，可是，却又偏偏没有一般小胖子的那种讨厌。
甚至让人很喜欢。
其实，真正让我注意的是他的那双手。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大概是因为夹烟过多的缘故吧，已经完全被熏黄，犹如两截经常曝晒在风雨下的木棍，一不小心就有被折断的危险。
可是，在他的右手的虎口处，却又长满了厚厚的一层老茧。
我想，那大概是经常握刀的缘故吧。
他点着了香烟，用干干的嘴唇轻轻的嘬着。
虽然有点儿摇摇欲坠的样子，却怎么也不会坠下来。
仿佛跟嘴唇已经合二为一。
他长长地抽了口烟，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
那被烟熏晃的手指在我们的脑袋上迎空划了一个圈儿，指指点点地道，你们是新来，我也是新来的，从今往后，我尽力教，你们尽力学，大家只要不再一起跟着瞎搅和就行了。虽然我是你们的教官，可我也不想对你们要求太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有个分寸就是了。
说完了，便将已经在班里传阅完毕的金刀收回去，重新放回纸箱子里。
他抱起箱子就要离开。
结果，他前脚还没有跨出去，就见小马忽然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叫住了他。
我以为这小子又发脾气要揍人，便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小马，别乱来，他可是我们的班主任呀。
小马没有理我，仍然一脸的激愤。
只见他跑到古龙面前，一伸手，道，报告，请把我的香烟还给我。
见有人打头阵，原本已经做好了忍气吞声打算的司空摘星也跟着站了起来，把手一伸，怯怯懦懦地道，报……告，还有我的。
古龙转过身来，看了看这两个家伙。
他像是没有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似的。
他挠了挠头皮，眉头皱了一下。
在小马和司空摘星的指点下，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摸了摸口袋，将刚刚装进去的那两包烟掏出来，扔到两个人的桌子上。
结果，还扔错了。
小马笑了笑，将香烟藏好，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冲着古龙一脸的促狭，道，喂，我说教官，你的这个地方好像不太好使呀。
古龙眯了眯他那被烟熏得几乎都睁不开的眼，苦笑了一下。
将已经迈出的那步又重新收了回来，道，哦，我的记性确实不大好。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小马，又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喃喃地道，让我想想呀……嘶……你是不是叫马宁儿，大家都叫你愤怒的小马……入学之前，你好像是在江南的一家赌场里做伙计的吧，结果，跟人合伙把你们老板坑得差点儿没翻白眼儿……
小马笑了笑，像是已经默认了。
听到这话，我看了看小马。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的光辉事迹呢。
真是失敬，太失敬了呀。
然后，他又走到司空摘星的面前，摸了摸眼角，突然拍了一下，大声道，你大概是叫司空摘星吧……你老爸是当年威震江湖的盗圣，不过，现在他好像已经金盆洗手了，所以，才会送你进书院读书的。
司空摘星虽然被他揭了老底，但是，没有显现出丝毫的不快，甚至还冲着他敬了个礼，大声道，教官，你猜对了。
接下来，他将班里的每个人的情况都说得一丝不差，就像是从小就看着我们这些人长大的似的。
看来，他的记性不不差呀。
但为什么……
古龙走回讲台，托了托手中沉甸甸的纸箱子，突然笑了笑，道，你们现在的样子跟你们资料上的不大像……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换了新花样……哦，对了，花满楼，你家是江南的大户，你大哥是江南的第一名医，你二哥刚刚在墟上买了座新房子……好像江湖传闻说你的眼睛不大好使，可我觉得你一点儿也没有瞎子的样子呀，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蒙人的。
花满楼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仍然是那么得温顺，那么得和善，轻轻道，我想，教官是对我们瞎子有些误会，按照你的逻辑，那你认为我们瞎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借酒消愁，还是天天砸桌子拍椅子……
古龙笑了笑，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好的心态，如果江湖中人都像你这样，我想现在的江湖一定会平静很多。
说到这里，他一转眼，就看到了一脸讨人喜欢的丁喜。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
而聪明的丁喜也朝着他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似曾相识的光。
他们两个人似乎早就认识了，但为什么……
既然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秘密，既然他们都不愿挑破这层关系，那么，他们就权当是第一次见面吧。
然后，大家就在古龙和聪明的丁喜之间那层模棱两可的微笑中开始了他们进入书院之后的第一课。
古龙将那只纸箱子放在讲台上，随手撕了张纸擦了擦手，然后，从里面又重新拿出那把荣誉金刀。
他将刀冲着众人晃了晃，一俯身，趴到小马的桌子上，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反问，沉声道，你们这些人，在毕业之后，有可能成为朝廷命官，金翰林进内阁进六部，也可能会被派到地方上去做知府，做县令，做捕快，当然了，要是命不好也可能会被派往边境，去跟那些胡人蛮子打仗。
他停了停，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但我想知道的是，无论你们将来做什么职业，都算是吃皇粮，替朝廷办事的官人，而江湖中人对官人似乎都有一种偏见，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官人到底是不是人？
小马先是一愣，仿佛没有弄明白他这话的用意似的。
他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很难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
其他人一起附和道，当然是。
听到这话，古龙皱了皱眉头，又挠了挠他那本来就不太多的头发，仿佛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抖了抖烟灰，喃喃地道，哦，那让我想想呀，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在考场上发挥超常被皇帝点了状元，但是因为形象不太讨喜，风头完全被江南李家的那位探花郎李修远所盖，本身又没有什么钱打点上司，所以，就被派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做了几年的县令，所以以后你们无论从事什么工作，一定要有钱才行。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作为教官这样跟学生胡扯有点儿不像话，便赶紧转移话题继续道，更加过分的是，吏部分配给我的那个县的治安好像也不是很好，强盗们居然一点儿也不把我们这些在衙门里做事的官人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将我派出去办事的差官给揍得屁滚尿流，吓得我手下的那帮人呀，说什么也不敢出门了巡逻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既没有表现出气愤，也没有表现出懊恼，非常平静，平静得简直有些不像话。
他继续道，我知道，这些家伙这么做，就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难而退，最好卷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个跟他们一起闷声发大财的县太爷，要不然下场只有一个。哈，我姓古的岂是那种轻易就给吓住的主儿，最后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好亲自去巡街，让那些人知道我的厉害。
说到这里，他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嘴里冒出的青烟化作一个又一个圈圈儿。
他一拳砸在讲台上，继续道，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怡红楼前的那条街上就这么逛呀，逛呀……当我逛到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的时候，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陆小凤道，看到了一群大美女没穿衣服在街上玩捉迷藏。
他这促狭的话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古龙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道，我看到大街上有五六十个黑社会的在砍人，当时的情景呀，真是惨不忍睹，这边的地上丢着一条胳膊，那边的地上摊着半个脑袋，有的人肠子和大便一起出来了。
课堂上一阵呕吐声。
古龙仿佛很得意，看了看被吓住的这帮混账学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继续道，你们不知道这帮黑社会有多嚣张呀，他们看见我这个知县老爷过来巡逻了，居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害怕的意思，更过分的是的，当时还有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甚至还想跟我动手呢，真是岂有他们的此理。
愤怒的小马接上他的话茬儿，笑道，教官，当时你是不是被吓得尿裤子了呀。
古龙冲着他丢了个粉笔头儿，道，你老师我虽然其貌不扬，但岂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当时，我一看情形不对劲，就先发制人，抄着家伙身先士卒地冲进群殴现场，然后一把揪住他们老大的头发，然后，就用膝盖朝着他的小腹猛的顶过去，顶得他的大便小便一起往下流……
下面一阵起哄声，嘁……
古龙道，怎么？你们不信？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当然了，由于时间长远的缘故，事实跟我所说的可能会有所出入。但是你们也知道的，官老爷是不能动手打人的，可当时我被气得够呛，实在很想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吃干饭的，于是呢，我就想了一个法子，吩咐手下将他们隔成几个小圈子，一个个面靠着墙，曲腿下蹲，让他把鞋子呀，袜子呀裤腰带呀全都脱下来，让他在原地就这么做上下跳，结果，一不小心，那家伙正好跳到横放在地上的一把刀上，割得他的五个脚指头只剩下两个，鲜血直流，疼得他哇哇乱哭呀。
下面继续起哄，吁……
古龙毫不在意，继续在那里讲述他的光辉事迹，道，看见场面很快被控制，那些人一下子就怂了，当时，起码有十五六个胆小鬼立码腿软了下来，其中包括几个堂主香主级别的头目人物，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请求戴罪立功配合官府做污点证人指认他人。而其他的人呢，则静悄悄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我大叫一声，全都站到一边去，脸对着墙，双手抱头，报上名来，那些瘪三呀，立刻像是鬼上了身一样，哪个道上的，哪个帮的，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出来，那场面光想想就够热血沸腾的，当然了，这些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可现在呢……
说到这里，他像是很有感慨地似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司空摘星道，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古龙道，现在呀，做官的像土匪，而真正的土匪倒像是做官的，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有了靠山，嚣张得不得了，只要你对他们稍微一大声说话，稍微一问他们是在哪里混的，他们就立刻牛逼哄哄地到廉正公署去告你，要不就到投诉科投诉你，现在做官呀，当差呀，是最没用的了，知道吗？
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是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太邪乎，还是觉得他是在吹牛，忽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几个甚至还稀稀拉拉地应声道，知道了。
古龙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只见他突然话锋一转，大声道，不过呢，既然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吃这碗饭，作为执法先锋呢，那么，就应该什么都得去做，即使知道这样做了有危险，也要非做不可，因为这是我们的职责。
说到这里，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了一番。
然后，将那柄荣誉金刀当作教鞭使劲地戳了戳，指着黑板上的字大声道，作为一个执法者，我们有以下几种权利，第一，拘捕权，第二，截停及搜查的权利，第三，武力使用的守则等等，知道了吗？
下面仍然稀稀拉拉地道，知道了。
古龙将荣誉金刀在后背上挠了几下，沉声道，为了让你们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规则，我给你们一个实习的机会，现在，我和你们的助教丁情就是你们审问的对象，你们谁先出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