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阴谋不可有过多中间环节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19-08-02
【材料】 《资治通鉴》汉纪 孝武皇帝 元光2年 前133年
夏，六月，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将车骑、材官三十馀万匿马邑旁谷中，约单于入马邑纵兵。
阴使聂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下，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
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未至马邑百馀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得雁门尉史，欲杀之，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为天王。塞下传言单于已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乃皆罢兵。王恢主别从代出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亦不敢出。
【译文】夏，六月，任命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卫尉李广担任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率领车骑、材官三十多万隐藏在马邑城旁边的山谷中，引诱单于进入马邑纵兵抢夺。
朝廷暗中派聂壹当间谍，逃入匈奴，对单于说：“我能杀马邑县的县令、丞，以城投降，到时可以得到全部财物。”单于宠爱信任聂壹，认为靠谱并应允了他。聂壹于是斩杀死囚，把头悬挂在马邑城上，当作给单于使者的信号：“马邑长官已经死了，赶快来！”
于是单于穿过边塞，率领十万骑兵进入武州塞。离马邑还有一百多里，见牲畜遍野，却没有人放牧，感到很奇怪。于是攻打附近乡村的治安亭，俘虏了雁门尉史，想杀了他，尉史向单于透露了汉兵在哪里。单于大惊，说：“果然如此。”于是带领军队返回，出塞后说：“我得到尉史，天意啊！”单于封尉史为天王。
听闻塞下的匈奴已经离开，汉军追到边塞，估计追不到，于是都罢兵了。王恢带着偏师从代郡出兵攻打匈奴辎重，听说单于回来了，担心寡不敌众，不敢出击。
【解析】一、聂壹与张辽
马邑之谋，最关键的人不是汉武帝也不是王恢、韩安国、李广等将领，而是一个叫聂壹的马邑富商。这个聂壹本是边境富商，生活富足，可以算是较早的晋商了，历来，部分晋商走私违禁物品，都是有传统的。聂壹愿意孤身犯险，有三种可能，要么是走私物品被朝廷抓住了把柄，被迫质押家人，戴罪立功；要么就是生活在边境，和匈奴做生意长期被欺压，国仇家恨集于一身；要么就是钱赚够了，想改变路线，弃商从政，这是他的一次政治投资。从单于对聂壹的言听计从推测，两人是老熟人，很可能之前相互之间就有生意来往。陈寿《三国志》记载，张辽就是聂壹的后代，马邑聂家为躲避仇敌而改姓张。
《三国志》：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本聂壹之后，以避怨变姓。少为郡吏。汉末，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何进遣诣河北募兵，得千余人。还，进败，以兵属董卓。卓败，以兵属吕布，迁骑都尉。布为李傕所败，从布东奔徐州，领鲁相，时年二十八。太祖破吕布于下邳，辽将其众降，拜中郎将，赐爵关内侯。数有战功，迁裨将军。袁绍破，别遣辽定鲁国诸县。
二、马邑之谋失败在哪里？
马邑之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这次行动的失败，败在环节太多，计谋的环节越多，透露出去信息的可能性也就越多。越是复杂的机器，就越容易出问题，越是复杂的阴谋，就有越多的不确定性。一个好的阴谋，是不该有那么多复杂的环节的，环节越多，参与的人也就越多，泄密的几率也就越大。
《孙子兵法》：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一个好的阴谋，就如同扔出去的水漂石，停不下来；一个好的阴谋就如同高速飞行的鸟突然撞上树，必然要折断翅膀。激水漂石没有回头的可能，飞鸟撞树也是立刻就折断翅膀，所以一个好的阴谋，其势如弩，其节如扳机，引而不发，发而立至。
反观马邑之谋，势如弓弩没有问题，节如扳机就有问题了。这个扳机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点。从整个计策上看，扳机的节点在匈奴掠夺马邑，朝廷趁机大军围剿。这个节点本身就是要用另一个阴谋去引导。
另一个阴谋就是聂壹的诱骗，套上加套，连环扳机，操作立刻就繁琐了起来，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需要聂壹那边不出问题，这个不太难。其次，把匈奴引进塞内，任由他自己行走，毫无制约，这是个败笔，失败就失败在这里。
三十万大军在塞内集结埋伏，是非常大的动静，大到连一个小小的尉史都知道有什么行动，汉军在哪里，在这种情况下，任由匈奴在塞内自由活动，如何能不被发现异常？
就算没有出现牛羊没人放养的情况，也会出现其他反常情况，毕竟30万大军的活动痕迹是无法完全抹去的，这也间接说明了匈奴不会用间，如果在马邑有一个间谍，也不会被大老远的骗来。
再者，以军臣单于的警惕，如果匈奴先头部队接近马邑，也会提前派出斥候四处搜索打开视野，蹲在山谷里的30万大军，体量太大，如何能不被发现？
三、该怎么做
要增加匈奴上钩的几率，首先是要掩盖住30万大军集结留下的痕迹，其次其不能让军臣单于任意的在塞内游走观察。归根结底还是要让匈奴在塞内躁动起来，不能让他胡思乱想，要扰乱他的视线，把他的注意力牢牢的吸引在一个点，比如说马邑，必须要想一个办法，使他必须马上急行军进攻马邑。
十万匈奴抢占武州塞，汉军这边的反应有点过于平静，平静到让人生疑，一反常态，竟然还牛羊遍野，无人放养。这就是军臣单于的疑点，按照正常逻辑，武州塞被破的消息一出，汉朝应该坚壁清野，狼烟四起才对。现在牛羊遍地，不是很反常吗？
这是策略上的失败，武州塞被破后，汉军应该假设没有这30万大军，按照以往程序坚壁清野，狼烟警报的，只有一切在单于的意料之中，才能让他不起疑心。一旦单于看到还是原来的配方和味道，就会用原来的处理手法，见四处狼烟，就会趁汉朝军队集结起来之前，大胆的打个时间差，快马加鞭赶到马邑，想要一番抢掠之后，拍拍马屁股快速撤退，让汉军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