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稻浪
杨春富
少时,一放暑假,时间便被父母打进如意算盘。那时,田里种的是双季稻。炎炎季夏,风吹稻浪,便是收割早稻的时节。
凌晨三四点,被母亲唤起。我在梦乡里还没过足瘾,便嘟着嘴巴,万般不情愿。匆匆吃了早饭,便往田里赶。我们摸黑赶路,村里的狗不时乱吠。天气清凉,不时有露水沾鞋。田离家远,步行四五十分钟才到达田里。此时,夜才被黎明刚刚撕开一个口子。
稻田里,金黄的稻穗,低低地垂着,像饱满、成熟、温顺的女人。收割稻谷我是不怕的,只是稻谷刮在皮肤上会有点痒。我割得有点慢,大人们也不说什么。我们把割下的稻子堆放在一起。打稻机是要一边踩一边打稻谷的。我们握着稻秆,让饱满的谷子触碰“霍霍”旋转的打稻机。稻谷噼里啪啦地被脱落,乖乖地散落在机仓里。
我把打稻谷当成游戏,多少有点雀跃的。只是打完之后,还被父母拿去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未打完的。很多时候,他们还要再打一次。次数多了,便嫌我不给力,打发我递稻秆。我递的对象一般是母亲。父亲一般不屑我递。我把稻秆递给母亲,母亲扬起脸,接过去。我发现她紧紧抿着嘴,斗笠下的脸处处汗渍,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光芒。
割完早稻后,要紧跟着种下晚稻。我对插秧有点犯怵。水田滚烫,还有蚂蝗。哥哥插好一排,我再挨着他的一排插。不一会儿,我便跟不上他了。有时哥哥插第二列时便超过还在插第一列的我。他扭着头,对我嘿嘿地嘲笑。然后和我互换位置。
做事风风火火的母亲是看不惯我插秧的。我插秧时,喜欢把手肘搭在膝盖上,这样更舒服一点,但也降低了效率。时不时地抬腿,看看腿肚子上是不是有蚂蝗袭击。即使穿了雨靴,也不时爬上田埂,脱下靴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蚂蝗藏匿其中,偷吸我的鲜血。而母亲插秧是不管不顾的。有一次,她上田埂时,我看见她腿肚子上鲜血淋漓。蚂蝗牢牢叮着,肚子鼓鼓的,还不肯松口。抠了好久,才抠了下来,贪婪之极的蚂蝗。
一次,母亲实在看不惯我插秧的模样,便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并让我上田埂,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看着她恼羞成怒的眼神,又为自己的劳作得不到认可,委屈之极,便忍不住放声痛哭。
在夏日的田里劳作,最幸福的莫过于午饭时间。午饭一般都是母亲送的。劳累了半天,我们找一个凉快的松树底下,铺好尿素袋。打开饭盒,菜通常有韭菜炒鸡蛋,雪菜炒香干,还有梅干菜烧肉以及各类蔬菜、豆腐。辛劳之后的饭菜特别香,胃口大开。辛劳之后的水特别解渴,“汩汩”地喝下,如同小牛饮水。有时还有被凉水冰过的西瓜,父亲一巴掌打下去,便裂了。然后扯成若干小块,大家分着吃, 极其香甜。午间短暂的休憩特别舒适,舒适得让我对再次下田充满了畏惧。父亲好像不畏惧,坐着休息的他,说起来就起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一天的劳作结束,回到家已是晚上8点多。简单洗洗,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腰酸背痛中,在童年窗外清凉的月色中,或深或浅地睡去。
后来,哥哥去学修车了。农忙时,还会回家帮忙。可细心的母亲发现了情况,悄悄地对父亲说:洪儿干活,没有以前厉害了。这话被我听见后,让我觉得:农活的手艺也是容易荒废的。
而我,一过完暑假,回到学校,便觉得学校真是舒适的场所。只要一想起农田里大汗淋漓、腰酸背痛的场景,便萌生了奋发图强、早日跳出农门的念头。可这种念头往往坚持不久,便依旧如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