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记忆·技 艺]江山麦秆扇：织出一片情怀，摇来缕缕清风
编者按：说起半个世纪以前的夏令必备之物，引风的扇子肯定是其中之一。扇子种类颇多，不同用处的扇子也有不同的讲究。清王廷鼎《杖扇新录》：“麦扇：以麦秆编成扁带，广寸余，圈作规形，如盆大，用竹片两面夹之为柄……”他所说的麦扇就是麦秆扇，又称麦秸扇、麦草扇。
在我市的江山，当地人编制麦秆扇的历史悠久，也颇有名气。1915年，就被作为中国工艺特产品,送往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展出；戴笠曾将江山麦秆扇运销至上海，并由此结交杜月笙、蒋介石……
胡韶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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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的历史
“卖麦秆扇哟！”
街上这一声叫不知触动了我的哪根神经。我急忙刹住自行车，顺声来到卖麦秆扇的店铺前。铺子里摆着百来把麦秆扇，我一下抓起四五把。正瞧瞧，反瞧瞧，一把把放下，又一把把拿起。“呵，麦秆扇，久违了！”
卖扇的是个头发斑白的大妈。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买扇，还是看扇！”我笑了笑，自觉不好意思，便连声答道：“看看！看看！”
嗨，这麦秆扇，是江山市的特产，细细瞧来，也的确有看头。圆圆的扇面，是雪白麦秆辫围绕中心一圈圈“团结”起来的。麦秆辫有宽有窄，分5股、7股、9股、11股数种，股数越多，辫子越窄，扇面也越精细。扇面的中心镶有小月饼般滚圆的扇云，上面用五彩线绣着日月山水、鲜花绿叶、红鲤雄鸡等，还按照不同的图案，绣上“旭日东升”、“花好月圆”之类的吉语。用竹子做成的扇柄，多半油漆成黄色，也有红色和棕色的，上方画图，下方题词配诗。扇柄上的图案、词语与扇云上的一样，是社会生活的投影、时代变迁的写照。从“人民公社号”“社员都是向阳花”到“勤劳致富”“振兴中华”无不折射出人们价值观念的变化。
我问大妈多少钱一把。大妈说，粗一点的1元5角，细一点的2元2角。
大妈看我嫌贵，一五一十地念叨起来：“打一把麦秆扇可真不容易，采了麦秆芯，要晒干，要剪节，要脱衣，要浸在水中放到太阳底下晒3天，又要捞起来晒干漂白，要边浸水边打辫，还要切拼，组成扇饼，还要滚边，经10多道手，才做成扇面，还要配上扇云、扇柄……做一个扇云又要花多少功夫呀？你说，一把麦秆扇还不值这几块钱吗？”
“值！值！我没有说不值呀！”说真的，要是出张试卷考一下，我敢断定，关于江山麦秆扇的知识，我不比卖扇的大妈掌握得少。我知道，江山麦秆扇的历史至少有数百年了。清代有诗描绘打麦秆扇的情景：“大麦黄时嫩秆擎，扇儿打惯女儿精，豆棚闲坐谈新戏，月自团圆风自清”；我知道，1915年，江山麦秆扇被作为中国工艺特产品，送往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展出。我知道国民党军统局首领戴笠发迹前，曾将江山麦秆扇运销大上海，并由此结交杜月笙，攀上蒋介石；我知道，《江山市志》记载着，到1949年，江山有从事家庭副业的草编女工1200人，年产麦秆扇42000把……
不过，我从没有注意过制作的手艺。为了弥补对这一点的无知，我带点炫耀地将我的“知道”一一抖给大妈。大妈说，她从7岁就开始学打麦秆扇，今年72岁了，书上写的东西不太清楚，她却知道，麦秆扇曾经是江山农村青年男女相爱的“定情物”。至今，在一些地方，订婚后的男青年到女方送节日礼，女方还效仿老传统送两把精细的麦秆扇作为“回礼”；姑娘出嫁时，作为嫁妆的箱底也要放两把上等漂亮的麦秆扇。
情感的记忆
编制一把麦秆扇要经历多道工序，十分复杂。资料图片
卖扇大妈的这番话，倒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小时候，盛夏之夜，我在房间里做作业，母亲就坐在身旁摇麦秆扇，给我带来习习凉风，驱走嗡嗡乱叫的蚊子，直到我躺在床上，母亲还挥动麦秆扇，赶走帐内的蚊子，并轻轻朝我的背上摇几下……或许是为了报答母亲的爱心吧，我常常趁她吃饭吃得汗流浃背的时候，也拼命给她摇扇，一下、两下......直到母亲“骂”着叫我停止，并把扇子“抢”走为止！
年龄岁岁长，上学的年级也年年增，我和母亲用麦秆扇交流感情的机会逐渐减少。参加工作结婚之后，这样的机会等于零。不过，在谈恋爱和刚结婚那阵子，这份感情的真空曾由爱人来填补。灯光下，我爬格子她看书，她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摇麦秆扇，眼睛看在书上，麦秆扇却朝我这里摇。时间一长，我也不知不觉的效仿起来，右手的笔在稿纸上移动，左手麦秆扇却向身旁的爱人摇动......
烈日炎炎手持一把可遮阴、也可摇来凉风阵阵。资料图片
不知是从哪一天起，麦秆扇无可奈何地失宠了！缘由好像是小家庭的客观环境起了变化。虽说我至今尚装不起空调之类的东西，却有一年连进两台电风扇，劲风、微风、阵风，可以随心所欲。麦秆扇，靠边站！再说宿舍里的前门后门，大窗小窗，皆挡起门纱窗纱，蚊子难以入室，偶有几只胆大妄为乘隙闯入，也经不住灭害灵之类的高效喷雾杀虫剂的扫射，无论如何也不需要麦秆扇操劳。
于是乎，原先充当感情传递媒介的麦秆扇，跳楼似的降到只给煤炉助燃的地位。就算这般，也好景不长，先是来了新型煤炉，用电点火，又快又干净，根本用不着麦秆扇带着弥漫的灰尘来助燃。接着便来了液化气灶，点火只需“啪”地一声，离麦秆扇扇风助燃就更为遥远了！
在现代文明面前，江山麦秆扇的扇风、驱蚊、障日、蔽尘、垫座等等功能，统统的多余！然而，每当我们充分享受着现代文明的恩赐，我独自爬我的格子，妻子独自读她的英语，儿子独自玩他的积木，或者虽在一起却互不相干地看电视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体察到，生活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于是乎，我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大妈，来一把！”于是乎，我右手摇着自行车铃，左手情不自禁地摇起麦秆扇，心里盘算着：回到家里，我一定关上电风扇，给儿子、妻子摇摇麦秆扇，然后也让他们给我摇摇，让麦秆扇摇回往昔的那份真情，摇出浓烈的生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