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华罗庚的一封信
亲爱的华罗庚先生:
你好。
我不准备将写给你的信耽误在啰啰嗦嗦的恭维话儿上,华罗庚先生,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将向你讲讲我是谁。
我是一个普通的女青年,数学成绩毫不出色,就连算术都不大灵光。从幼儿园时的黄昏躺在外婆家大床上反复背诵九九乘法口诀,一直到大一期末装模作样地在自习室里“啃”高数课本,数学简直算得上我人生的灾难。
在高考结束后很多年里,一片空白的数学试卷都是噩梦的主角。数学老师就是正在企图摧毁地球的黑暗力量派来的恐怖分子。就连外星人迟迟不搭理地球人都和数学脱不了关系,因为地球科学家曾给外星人发一道数学题,问它29×31的答案。
亲爱的华罗庚先生,你或许会疑惑,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被称为“数学之神”,人们在提起你的时候,总会引用另一位数学家的话:“他的研究范围之广,堪称世界上名列前茅的数学家之一。受到他直接影响的人也许比受历史上任何数学家直接影响的人都多。”
那千百万被影响的人里,我正是其中一个。至今,我仍记得你在《统筹方法》里以“泡茶”为例,告诉人们,比起先洗茶杯,再拿茶叶,最后烧水的步骤,先烧水,并在等水开的过程中洗茶杯、拿茶叶,是更节省时间的办法。
“这种方法虽然不一定能直接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我们利用这种方法来考虑问题,也是不无裨益的。”结尾这样写道。
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数学课,尽管是在小学语文课本里学到的。这篇不到1000字的小文章藏在课本中极不起眼的位置。通过这篇课文,语文老师要向学生们讲解写说明文的技巧,打比方、举例子、列图表。此外,还要教会“卑之无甚高论”和“裨益”的用法。
可这一切远没有文章本身影响巨大。直到今天,从把水壶放上炉子的那一秒钟开始,我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洗杯子、找茶叶,如果只是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炉火上的水壶,内心就会因自己的无所事事而充满羞愧感。
出门开始一场漫长的地铁旅程前,我会随手抓几个陌生的英语单词小纸条;当按下按钮,等待衰老的笔记本电脑轰隆隆地开机时,我会溜进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据说可以防辐射的绿茶;就连为手机充值时,我都会打开免提,一边听着机械的女声告诉我“请选择提示语言,1为普通话”,一边从容地用硬币刮开充值卡密码。
亲爱的华罗庚先生,向一个根本未曾见面的人这样展示生活上的细节,真有点儿令人发窘。更何况,在动笔写信前,我甚至没见过你的照片。我不知道你总戴着黑框眼镜,也不知道,在因病残疾后,你走路总是要左腿先画一个大圆,右腿再跟着迈上一小步,你将这奇特的步子称作“圆与切线的运动”。
据说,在东京大学进行最后一次演讲时,你先用汉语讲演,当发现翻译无法尽达其意时,便开始用英语。一开始声音稍小,有些难以听清。后来声音大起来,拐杖也被扔在一边。一位日本听众回忆起,自己“被那令人愉快的雄辩所振奋,观众也对此如醉如痴”。但进入观众提问环节前,这位75岁的老人倒下了,并且再未醒来。
那时,距离我出生,还有大半年。
但你和小学课本里那种“安排工作进程的数学方法”仍然深深地影响着我。当然,我并不是唯一一个中了“统筹方法”魔咒的人。“一篇课文改变了一生的习惯”,人们说。
和他们一样,我很难计算出“统筹方法”帮助我节省了多少时间。免提的电话里传出的1分钟,还是咕噜噜的水壶里沸腾的3分钟?时间就像爱玩捉迷藏的调皮金币,我把它们找了出来,然后一枚一枚地存进心爱的小猪存钱罐。
前几天,微博上流传着这样一则美国新闻:新年夜,当俄克拉何马州一位18岁的年轻妈妈发现两名持刀男子试图破门而入时,她抄起一把霰弹枪和一把手枪,把奶瓶放进3个月大孩子的嘴里,拨打911报警电话问自己能否开枪射击对方,然后在对方进门时一枪崩了他。
这个年轻的妈妈启发了我,原来“统筹方法”同样也可以用于升级我的“安全防卫指南”。
嗨,亲爱的华罗庚先生,咱们在国际新闻里又见面了!
一个深深迷恋统筹方法的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