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要删除一些人：黑名单的故事（续）

推前记：前天发了一条朋友圈，有一个朋友评论说，他送的书被人拿到网上卖，发微信去问时，才发现那个人早已删除了他。我遂想起了这件往事。今天是在采薇阁呆的最后一天，想着发点什么作为告别吧。临别之际，感想很多，可是组织成文，却并不容易，所谓“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怎么写都难达心意，但又想发点什么，那就发这一篇吧。我们总要删除一些人，因为我们有选择真正的朋友的权利。

2013年春季，我给2011级的本科生开《论语导读》的选修课，期末考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是自由发挥题。有一个女生，今隐其名，以拼音首字缩写代之，叫ZQ，写的题目是《李白非诗仙》，对李白诸多非议。李白当然不是不能非议，但她非议的点，基本上是受了王财贵之流的经比史尊贵，史比子尊贵，子又比集尊贵的无谓思想的影响，看似说得头头是道，实则思而不学，虚浮的文风中透露着一股戾气。我读了之后，十分生气，再看前半部分的默写题，她居然放空了一大半，于是二罪并罚，判了不及格。

下一个学期，我又给这个年级的学生开了选修课，还是《论语导读》，不过贯其名曰《论语导读》（二）。没想到这个女生居然又选了我的课，不过这个学期她踏实了很多，平时上课都很认真听讲，而且我课上布置的作业（需要到台上做一个小讲座的那种），她也完成得很好。有一次我问她：“上学期被我挂科了，怎么这学期还敢选我的课？”她说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空疏，而且她为人有一种不服气的精神，上学期被挂了，这学期偏偏就是还要选，非学好不可。我听了之后很是赞赏，觉得孺子可教，便送了一本杨伯峻的《论语译注》给她，勉励她好好读书。

过了一年多，她还选了我当她的指导老师。那一年我本来并没有出毕业论文题目，按照我们学院当时的规定，没有出题目，学生就不会选你，就可以不指导学生。但是学院还有另外一个规定，如果学生私下里要求某位老师指导其毕业论文，只要该老师手头的学生没有超过五个，就有义务指导这个学生。我没想到她私下里要求我指导她的毕业论文，心里有点高兴，便出了个题目，让她去写，最后也顺利完成了。

再过不久，也就是他们这一年级即将毕业的前几天，我在三县洲桥底下的旧书摊上淘书，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本我当年送她的《论语译注》。之所以知道是送她的这一本，因为翻开扉页，上面赫然就写着我当时送她书时的题签，还有一两句勉励的话语，现在已经忘了。我极其失望，又极其生气，把书买了回去，拍了个图，发了个QQ动态（当时我还没有用微信），说了句：“这书你都卖啊！”好象还@了她。她在底下评论说：“毕业了，东西太多，只能卖掉了。”云云。语气之中，轻描淡写，毫不当一回事。我很无语，心底涌起一股热血，直接删了她的QQ，其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作者简介：

吴伯雄，福建莆田人，复旦大学博士，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工作以来，时勤时堕。前年颇知发奋，先后著《论语择善》，编《四库全书总目选》，点校《宋史翼》。教研之余，颇事笔墨。然外表沉潜宁静，内心张狂躁动。近来性情一变，作别青灯，抛却古卷，转玩公众号，专以文艺创作为事。露才扬己，任取笑于通人；掀天揭地，是快意于吾心。管他儒林文苑，过我诗酒生活。近作一诗，颇示己志，录之于下，以飨知者。诗曰：

也曾静默慕沉潜，
少年头角时峥嵘。
板凳难坐十年冷，
初心不使一尘蒙。
可能骏马作喑马？
到底书生是狂生。
文章著成宣天下，
记取莆阳吴伯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