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

从前住的那个村庄，是个只有六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只有三间用麦秸草培的房子，又小又矮。大门是用不规则的破木片子钉的单扇门，透过宽大的门缝，门外大街上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门内左首有一棵歪脖子的柿子树，弯弯曲曲的主干像一幅写意的画，每到秋天，树叶落尽，只留下橙红色的柿子挂满枝头，像一个个闪着虹光的小灯笼。

大门外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每到春天，枝条儿细细柔柔长出鹅黄的柳絮，袅袅娜娜，随风而舞。记得我那时最爱爬树，三天两头蹲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呆够了，就沿着一横向枝干走，走到枝干末端，两手抓着枝干，整个身子悬在空中荡来荡去。每当这时，邻家老奶奶总是踮着小脚，一路小跑，抱住我的双腿把我接下来，我在上面看她仰着脸，满嘴里没有一颗牙的样子，总觉着好好玩。

柳树的西边，是两棵粗壮的大杨树。我家女孩多，姐妹三人，每到清明前后，年轻的父亲总是就着杨树的主干搭一木棍作横梁，给我们吊一荡荡悠悠的秋千。那时候没有玩具，荡秋千便成了我们最快乐的事。我们姊妹三人一个比一个大两岁，头上黄毛稀稀疏疏，一人扎一朝天追，从小到大挨着荡，你送送我 ，我带带你，总是笑声不断。

可是就怕邻家那个男孩，跟我一般大，外号“天老爷”，当我大我娘下地干活的时候，就来抢我们的秋千打。也不管我们乐不乐意，上来就拽住绳子不放手，不管你下不下得来，愣上。男孩子力气大，我们姊妹三人联手也制不住他，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总是我们三个败北，眼睁睁看着“天老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屁股故意左一扭，右一扭，嘴里哼着小调儿，荡我们的秋千，那个得意呀！

那个时候还最怕村里一个叫小慧的女孩，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扎两个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长得杏眼黛眉，很俊俏的一个女孩。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疯了，满村找小孩，穷追不舍的样子，总让我感觉到她的手就在我的脑勺后，一把就能采住我的钻天追，一边跑一边毛骨悚然的样子。听大人说，这孩子也是可怜，看中了青岛一下乡的知青，没戏，人家是城里户口，有一天要回城的，根本不会要一个乡下女孩。

后来我家又添了我弟弟，比我小七岁，大姐已经上学，母亲下地干活时，就把还不会坐的弟弟让我抱。还记得有一次我用小褂怀揣着光屁股的小弟弟，走着走着，突然腰带（一根破布条子）断了，小弟光着屁股，还不会坐，我又舍不得把他放在冰凉的地上，只好站在街上哭，尽量把声音放大。左近的二姥姥是个小脚的老太太，面慈心善，听到我的哭声便踮着小脚出来，连声说：哎吆吆我滴孩，哭什么？然后接过我怀中的小弟，领着我去她家。

后来慢慢长大了，上学，考上了远在十几里路外的中学，就和家乡的人渐渐疏远了。后来听说“天老爷”那年看到他大和他妈吵架，他大要打他妈，“天老爷”便急了，挽起袖子像逮特务一样抓住他大的胳膊，大声威胁他大：你以后要是再打俺娘，我就弄死你！他娘在一边急眼了，放声大哭：小畜生，你要是不放开你大，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天老爷”一看，恼得不行，正赶上大队招兵，一气之下当兵去了。

后来 ，听说“天老爷”在部队提干了。有一年回家探亲，一身草绿色军装，精神抖擞的样子，倒是比原先规距了很多。倒是我那踮着小脚、挽着小纂的二姥姥和没牙的老奶奶，再也没见过。我知道她们已经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可是每每回想起旧日时光，总还觉着她们还在身边。那矮小的身形，那和蔼的笑容，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时光的尘埃，令人心生温暖。

作者：远方

◆远方：【简心诗苑】想去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