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启丨少年往事杂忆(散文)
我家书架上保留着两本小书,封面已经有些破损,这是我无数次翻阅的结果,被我用糨糊又粘了一层白纸加以保护。扉页上有我用少年时特有的硕大字体写的名字和购书时间地点:一九八三年十月十六日购于符离集书店。这两本书分别是《赵一曼的故事》和《童年时代的朋友》,它们伴随我快四十年了,其间我搬过多次家,都不曾丢弃它们。一看到这两本书,我脑海中马上就勾起和书有关的故事。
那年我12岁,当时我家院子里长着一棵大泡桐树,是我父母十几年前所栽,树龄比我年龄还大,树干粗得要两三个孩子才能搂抱过来,树冠几乎遮住了大半个院子。也许它太老了,在1983年的暑期,连续下了几场大暴雨,泡桐树的树根泡在水里一段时间,待水退后,大树的叶子便转黄脱落,还在盛夏里就光秃秃的了,父亲说桐树怕水淹,死了。怕沤坏木质,便带我们把它刨出来,截掉根枝,放在院外风干择机卖掉。父亲曾经找贩卖木材的人来看料,嫌那人出价低,未能成交。后来打听距我们家有五十里远的符离集木材厂价格高些,于是父亲决定把树干拉到那里去卖。
十月十六是周末,父亲一大早便起来收拾,母亲起来做饭让大家吃了,当时我们整个村庄都没有一辆汽车,连四轮拖拉机也没有,架子车是最常见的运输工具。我们把庞大的树干移到车厢里,一下就把不大的车厢挤满了。父亲试拉一下,觉得分量很沉重,便套上我家的那头灰骡子,母亲找口袋装些草料带上。准备完毕,便由父亲驾辕,母亲在旁边助力,我在前面牵着骡子,七点左右,我们朝着符离集出发。
以前我也乘汽车和火车经过这个因产烧鸡而闻名于世的镇子,乘车没感觉远,但是拉着架子车一步一步走着时,就显得特别遥远,有一种老走不到头的感觉。虽然十月的天气已经不热,但接近中午的日头还是威力不小。我的父母因为要爱惜骡子,自己便要使力气,早已大汗淋漓。我牵骡子不要出力,但二十里路后也满头是汗,腿脚沉重。母亲问父亲是不是歇歇脚?父亲说不能歇,负重·前行时一歇就不想动了,可以慢些,但要坚持往前走。父亲说的这个道理被我在人生中牢牢记住。就这样到了最后几里路,几乎是一步一挨往前挪。终于在下午2点多,我们到了目的地。卖掉了大树,印象中卖得90多元钱,比在家要多卖十来块。
父亲是个极节俭的人,我们曾经埋怨过他手太紧。这次也一样,符离集的烧鸡他不会买,没吃中午饭的我们很饿,父亲稍微犹豫片刻,把骡子拴在电杆上吃草料,他花两块钱买来十几个大馍,不知从哪里又掏出几个大萝卜,从小店借刀削皮后递给我和母亲,凑合着算填了肚子。吃东西时,我看见不远处是一家书店,这让一直喜欢读书的我马上有了精神,捏着没吃完的大馍迈进书店,挨个浏览书目。最后我看中了两本小书:《赵一曼的故事》和《童年时代的朋友》,两本书合计六角钱。我出去把想买书的意思给父亲说了,这次父亲没有犹豫直接掏钱给我买了书。我紧紧攥着两本书,翻看着内容,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疲劳。
回去的路上,父亲让我和母亲坐在车厢里,依然套上骡子,他握着车把。我靠着车帮开始阅读刚到手的新书,我先读的是《赵一曼的故事》,出生在四川宜宾的赵一曼从小就具有正义感和反抗精神。参加革命后,坚决服从党的安排,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后来到东北担任抗日联军政委,在作战中受伤被俘,在日寇的严刑拷打之下宁死不屈,31岁在珠河县壮烈牺牲。我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中,忘了路的远近。直到回程大半,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母亲让我下去走走,替换父亲拉会空车,我才回过神来。但一边走着还是不断地回味书中的故事情节。到家天早已全黑,我马上点灯读另一本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任大霖的《童年时代的朋友》。来回一百多里路的疲劳和饥渴被我忘得干干净净。
后来我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里看到赵一曼烈士当年用过的粗瓷大碗时,久久没有离开,同时想起了我那年和家人卖树买书的经历。2018年,全国高考语文试卷上的一道阅读理解题的内容便是赵一曼烈士的事迹,内容和我书中的一样。我看到考题感到特别熟悉,一方面为赵一曼烈士感到骄傲,一方面眼前又浮现出那年的往事。
清代袁枚说:“书非借不能读也。”我一直不完全认可,只要想读书,不管是借来的还是买来的,都能认真读。虽然我现在的条件比过去好不知多少倍,时间也过去了几十年。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艰辛,仍然保持着克服困难的勇气,仍然保持着爱买书爱读书的习惯,少年时的往事也让我更珍惜现在的生活。如果说我在生活中和工作中一直勤奋进取,没有虚度,都应该归功于我少年时期打下的思想基础。
作者简介:朱良启,男,现年48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行参菩提》新媒体十大金牌作家。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二百余篇,五十万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