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锋丨柯洁的勺子（散文）
和大多数围棋爱好者一样，我也是在聂卫平称雄“中日围棋擂台赛”时开始了解并爱上围棋的，尽管我水平很低，至今还是一个只懂得丁点皮毛的不入流的爱好者，但每逢重大赛事我还是会认真关注，尤其是对自己特别喜欢的那几位领军棋手的相关赛事几乎做到了场场知道赛况。最早自然是关于聂卫平的，之后便是他的弟子常昊、古力、柯洁。对于现今网红的柯洁更是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喜爱，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会关注，有空时甚至会在网上观看比赛的直播，哪怕是几分钟乃至几十分钟才落一颗子，哪怕是一场比赛要耗时数小时之久，我也会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待。
今天，2019年2月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第7届央视贺岁杯中日韩新春围棋争霸赛”决赛，柯洁对战朴廷桓，我早早地就上网观看比赛直播了。场长喊我一同到各个管护站慰问值班职工，在路上我也时不时地打开手机关注下比赛的进程。柯洁和朴廷桓可以说是一生之敌，分别代表中国和韩国的第一人，多年来一直没有人能说清他两谁是世界第一谁是世界第二，双方此前交手18次，战绩9:9。有意思的是双方18次比赛中有16次胜利者属执白棋方，只有2次胜利者属执黑棋方。朴廷桓9次胜利全部执白棋，柯洁9次胜利7次执白棋2次执黑棋，他两谁拿白棋谁占优，人们戏称他俩的比赛其实就比个猜先，猜中白棋者获胜。两天前的预赛中，柯洁执黑棋战胜朴廷桓率先进入决赛，养精蓄锐，而朴廷桓昨日还在和代表日本出赛的芝野虎丸苦苦争夺决赛权。此前柯洁刚刚接连获得第23届三星杯世界围棋大师赛和第4届百灵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冠军，是世界围棋历史上最年轻的世界大赛七冠王，状态火热。反之，朴廷桓目前国内国外棋赛败多胜少，正处于低谷。本次决赛柯洁幸运的猜中了他在重大比赛中很少猜中的白棋，人们都夸张地认为柯洁已经把本次贺岁杯冠军奖杯装入了口袋。
我还是担忧柯洁的，不是担忧他的棋力，而是担忧他的状态和后半盘的专注度。柯洁年轻气盛，下棋落子快，行棋不拘一格，各种弃子取势，常常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腾挪转换，既看的人心花怒放也看的人心惊肉跳，给人以“浪”和“飘”的感觉。正是他天马行空的风格，常常在局势大优的情况下会下出随手棋、昏招、乃至巨大的勺子，这大抵是柯洁在学到师傅聂卫平高超棋艺的同时也继承了聂棋圣后期行棋中常常缺氧、短电、出昏招的衣钵吧。印象中柯洁已至少出过五六次勺子了，仅仅在朴廷桓面前就已达到了两次，就在前不久的2018年12月19日第12届春兰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半决赛柯洁对阵朴廷桓的比赛中，柯洁执黑棋终盘前大优，或许是中了“黑棋魔咒”的缘故，柯洁接连下出了几手随手棋、昏招，以致已经胜定的棋局最终以最微弱的半目失败了，哪怕他最后少下一手随手棋少出一个昏招也会拿下比赛，而进入决赛的另一选手是已日暮西山的韩国棋手朴永训，在决赛的番棋大战中很难撼动柯洁和朴廷桓任何一人（柯洁曾8进决赛7次番棋夺冠），换句话说柯洁的随手、昏招将即将到手的世界冠军拱手送给了朴廷桓。本次贺岁杯决赛的进程几乎和上次的进程一模一样，序盘阶段双方在左下形成复杂的战斗，通过劫争双方互吃大龙，柯洁弃子失利，朴廷桓占优。中盘阶段，柯洁天马行空腾挪转换耐心创造和等待机会，朴廷桓果然下出缓手，柯洁抓住时机一举扭转局势，至收官阶段已是白棋大优，绝艺AI（人工智能电脑）给出的胜率柯洁已高达98%。而此时棋盘已经变小，可供争斗的地方已经不多，可以说变数已不存在了，研究室棋手、新闻记者、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围棋爱好者已经开始庆祝柯洁夺冠了。石破天惊，柯洁却下出了226手（P10）损失到15目的惊天勺子，朴廷桓机警地227手（O13）割断了中腹4颗白子（含226子）的归路，柯洁98%的胜率直线跌落至2%，而此时棋盘上已只剩下小官子，逆转绝无可能，于是乎“柯洁巨勺葬送好局朴廷桓笑纳贺岁杯冠军”、“贺岁杯决赛最后关头柯洁惊天失误朴廷桓蝉联冠军”、“贺岁杯围棋决赛柯洁出现低级失误憾失冠军”的头条、新闻顷刻间霸占了手机屏幕。
我打开棋谱细细研究了201手至226手的每一步棋，这是一个极低级的失误，堪称巨大勺子，连我这个不入流的围棋爱好者也看得出来啊！柯洁究竟怎么了？在227手的上一路（O14）、左下一路（N12）随便落子胜率均保持在98%以上，哪怕在227手或左右随便落子也可保持胜势不变啊！更为讽刺的是在226手之前朴廷桓就可以在227手处尖断中腹3子，但那时直接尖断黑棋还不能够赢，等柯洁226手再损一手确保可翻盘后朴廷桓才豁然出手，一举奠定胜势。就在柯洁落下226子前央视大盘讲棋的八冠王古力曾说，只要柯洁不在226子处打吃，这盘棋就不会输出去。可以说通往胜利的道路有千百条，走向失败的道路只有此一条，而柯洁偏偏就选择了这唯一的一条不归路。我猜想，当时柯洁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赢定了，只是他不想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赢下来，因为他面对的是朴廷桓——他的一生之敌，他是要彻底击溃对方，要杀人诛心，于是乎他选择了226手的打吃。这就像毅然冲向“吉野号”的邓世昌和他的“致远号”一样，当时柯洁脑海中只有“击沉它”这一个信念。
这226子的勺子究竟有多大？围棋终盘时的胜负往往在一半目间，亏损一目也会影响胜负的归属，一旦小官子阶段差距在两三目以上失利方便会主动停钟投子认输，而226子的勺子价值达到了15目之巨，那后果那结局将不言而喻。它致使柯洁丢掉了几乎已经到手的贺岁杯冠军，损失40万人民币（冠军奖金80万亚军奖金40万），使他两9:9平分秋色的战绩倒向柯洁失分的9:10，朴廷桓在天王山战斗中成功扳头的同时也打破了执黑棋从没有战胜过柯洁的魔咒。难怪柯洁在下出226手白子后懊恼地猛抽自己耳光，这可是央视直播的比赛啊！我不由想起了首届应氏杯决赛，由当时如日中天的聂卫平对阵名不经传的韩国棋手曹薰铉，前两局，聂卫平速胜，接着曹薰铉连扳两局，决胜局官子阶段曹薰铉割断聂卫平5子一举奠定胜势。正是那场失利，聂棋圣跌下了神坛，从巅峰跌至低谷，造就了终身没能捧起世界冠军奖杯的尴尬和遗憾。曹薰铉则一飞冲天，开创了韩国的围棋盛世，韩国围棋由此称霸世界，彻底碾压中国、日本围棋十多年。应氏杯4年一届，堪称围棋界的世界杯，而应昌期老先生当年捐巨资举办应氏杯世界围棋大赛正是看到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秋风扫落叶般横扫日本一流棋手刮起的“聂旋风”，老先生希望聂卫平夺冠，希望中国人在自己家门口夺冠而由他亲手将冠军奖杯颁给中国人。然而他老人家万万没有想到聂棋圣会失手，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老人家致死也没能看到中国人夺下应氏杯，他是死不瞑目啊！
扯远了，还是说柯洁吧。我没法统计这是柯洁第多少次随手、昏招、漏着、大勺子，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柯洁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漫长，一盘棋的输赢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当40万买个教训吧，乘“过大年”调整好心态，走出失败的阴影，改掉浪的心态和浮躁、飘的毛病，刻苦训练，以全新的状态向他的第八冠、第九冠奋勇冲击。
2018年2月
作者简介：
杜锋，男，甘肃徽县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现就业于甘肃省小陇山林业实验局麻沿林场，林业工程师，喜游山水，爱好文字，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青泥岭》、《秦州文艺》、《天水文学》、《大森林文学》、《行参菩提》微信平台等，有作品入选多个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