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守岁/刘运华

中国人过年的内容非常丰富,这是一种涉及范围广泛的文化现象,不同的地方,过年的内容也千差万别。浏阳人过年的方式,是从守岁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到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了。说起来真是有趣,昨天傍晚还见过面的邻居,正月初一早晨相遇,便会相互道贺,说声“请拜年罗”,或者“新年好”

时令只要进入腊月,年的脚步便越来越近了。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筹备年夜饭无疑是重要内容,在我的记忆里,守岁也特别隆重,神圣得如同宗教仪式。

除夕之夜,室外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全家围坐在火炉前。杂木篼子燃起熊熊烈焰。虽然烟熏火燎,我和弟弟却眼巴巴地盯着母亲身旁小桌子上的瓷坛。里面放着炒薯片、黄豆等农家传统的点心。她全然不顾孩子们的垂涎三尺,只顾和父亲感叹岁月匆匆,人生易老。她说:“去年三十夜的火,那个杂木篼子真经得烧啊,眨眼又过年了,真快……”

父亲的人生观要豁达大度一些,看着我们兄弟笑道:“你看这两只家伙长高两片豆腐了!”

5岁的弟弟蹦起来,大声道:“我这么高了,要读书了!”

母亲的情绪变得积极了,点头说:“是啊,过了年就6岁,可以上学了!”

可是,父母的情绪渐渐地又回到了现实,无比的伤感,因为对来年的生计之艰难,无论如何也乐观不起来。

我见父母在追忆一年的艰辛,双眉紧蹙,不由得奇怪,这样的“岁”,不如早早过去,还守它干吗?

我们兄弟是父母的老来得子,儿子尚幼,他们却已经老去。每每守岁时,母亲总爱说一句话:“你们长大一岁,我和你爹又老一年,家里靠你们兄弟了,一定要听话懂事啊。”

面对二老殷切的目光,我和弟弟点了点头,没有听进耳朵,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小方桌上的瓷坛吞口水。

平时,父亲总是说孩子瞌睡大,允许我们先睡,但是,一到守岁这样的庄严时刻,他的心就会硬得近乎残酷。尽管我们兄弟呵欠连连,他还要责备说,今年就是最后一个晚上了,还是坐下来守一守吧!母亲则不吭声,坐在小方桌旁边,寸步不离。夜深了,我们兄弟俩昏昏欲睡。终于支撑不住,瞌睡战胜了对点心的欲渴望。母亲不阻拦,父亲叹了一口气,动手分发点心。随着年事稍长,渐渐地理解了父母的心情,便坚持陪父母一直守到雄鸡报晓。老人就会赞赏:“一年比一年不同啊,懂事了!”

这时候,父亲便会站起来,异常严肃地打开大门,面对一片朦胧的天地,点燃一挂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鞭炮。顿时,一阵鞭炮的炸响,硝烟弥漫,红红绿绿的纸屑飞上天再纷纷洒落,像是下起了桃花雨。

后来,村里一些人家为了不耽误出集体工,都购置了小闹钟,母亲一咬牙,用40颗鸡蛋换回了一座。其时,我已经上中学了,守岁熬到午夜,便试图用掌握的知识说服父母,新的一年开始了,这时候还守岁便失去了意义。父亲赞成,母亲固执地认为,这是祖宗传来的规矩,一定要守到天亮,你呀,怎么越大越不懂事,这书是白读了。父亲却大度地说:“你瞌睡就先去睡吧。”

见老人一脸的沧桑,眼神中流露出对去世岁月难以割舍的情怀,我终于懂得了父母坚持按传统守岁的缘由,顿时睡意全消,爽快地说:“我不睡,陪你们一起守岁吧,今年只有这一个晚上了,确实是有些舍不得呢……”

我分明看见母亲脸上泛起微笑,眼角噙着泪珠。

近年来,许多家庭除夕大餐无疑是收看春节联欢晚会,我家由农村搬迁到了城市,生存状况有了极大的改观。我自己也做长辈了。晚辈坐在电视机旁边嘻嘻哈哈一会儿便四散开来,玩牌、上网,弹钢琴,以各自喜好的方式打发倒计时的分分秒秒。新年的钟声一响,我们这座小小的山城立刻成了欢乐的海洋。烟花将夜空点缀得五彩缤纷……人啊,真有点怪,置身于良宵美景,我却格外地怀念昔日的守岁,眼前晃动着已经作古的父母身影,以及他们写满脸上对逝去岁月的眷恋,火炉旁边的小方桌上面那个看了直吞口水的瓷坛……

作 者 简 介

刘运华,国家公务员,省作协会员,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芙蓉》《湖南文学》《名人传记》《羊城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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