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喜丨矿山的年味儿(微电影散文)
这些年过年,几乎都是在喝酒、打麻将中度过,即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看到的也是孩子们玩手机、大们喝闷酒,没有了亲人间的畅谈交流,连邻里之间的相互拜年都销匿了,仿佛‘年’已经被封闭在钢筋水泥中。年,似乎只剩下字典里的一个词,年味儿也被‘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和刺鼻的油烟味所埋没……
让我怀恋的仍然是矿山的年味儿。
矿山处于一种特殊环境,所以年味儿与城市和农村略有不同。矿山不比农村,养年猪的不多,杀年猪的自然也就不多了。那个年代,人们都不富裕物资也很匮乏,大多商品都是凭票供应。即便是这样,年的味道仿佛植入了我的骨髓一般,让我无法剔除。每当过年时,让我能够品咂出的年味儿,仍旧是脑海中回放的一组组镜头,且清晰可辨。
刚进入腊月商店里的布料柜台便成了矿山的第一道年味菜。
镜头一、布料柜台前(日 内)
柜台前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做了母亲的半大老娘们儿,她们手中扯着各色布料。
张婶:李嫂,你抻吧抻吧,我觉着这蓝斜纹比黄斜纹结实。
李嫂扯过蓝斜纹布用手扽了扽,又抓过黄斜纹布扽了扽。
李婶:嗯,蓝斜纹是比黄斜纹紧抻。你准备做啥?
张婶:我想给柱子扯件上衣。小子太费衣裳,出去蹬墙扒杖子的淘起气来,转眼功夫不是这儿扯个口子就是那儿扎个窟窿。再说,老大穿两年小了,老二还能穿,老二穿小了老三又能接着。
李婶:就是。她张婶,你看这块花布咋样?我想今年给小燕和小英一人做一件新衣服,省得她姐俩老挣,小霞正好接她们去年的。
张婶把花布掐在手里攥了攥,又摊开仔细地看着花色。
张婶:这小碎花到是挺好看,就是布稀楞点儿。一尺才三毛二?到也行。反正闺女穿衣服省,咋也能穿两年。不像我们家那几个淘小子,没出正月就得给他们缝两回。
张婶和李婶说着,开票交钱扯布。然后拿着买好的布料,说说笑笑欢欢喜喜地走出了商店。
过了腊八,商店便又成了半大孩子的集聚场所。因为眼瞅就要过年,学校早已放了寒假了,他们或是主动申请或是受父母指派,来商店凭票采购肉鱼蛋禽烟酒糖。那时候,连打酱油的柜台前都能排起几十米的长队……忍饿,挨冻,甚至有时还会和其他的小朋友发生冲突,但每个孩子都愿意去为家里购买年货。这倒不仅仅是孩子们懂事,愿意为父母分担忙忙碌碌的年,而是因为每次去买东西剩下的几分钱,父母往往都是赏给了去买东西的孩子。那时,孩子们放的鞭炮,大多都是指着一分一分攒起来的零钱去买,大人们只算计着买除夕、初一、破五、十五、二月二放的鞭炮,家庭条件好些的也会给孩子买几挂,到绝不会多买。一般人家都是买七分钱一百的小鞭,另外再买上几十个三分一个的二踢脚。
镜头二、副食商店(日内)
卖肉的柜台前已经排起了几支长长的队伍,柱子扒着柜台向里边张望。志英和大春站在他的身后,二球子在队伍中排着队。
队伍开始有些骚动,柱子转身向二球子招着手。
柱子:二球子,快快快,来膘厚的了。
二球子赶紧跑到队伍的头前,柱子、志英、大春三个人推拥着二球子,将二球子拥进了卖肉的窗口。
时间不长,一份一份买好的肉便递了出来。紧接着,二球子满头大汗的挤出了人群。
二球子:这回的肉咋样?
志英(看着手里的肉):不错,不错,挺肥膘也厚。
大春:得惠二球子能挤,要不咱也买不上这么肥的肉。
柱子:要不是我给看着,他能买着呀?
大春:下午买鱼,我去挤行了吧?
四个半大孩子显摆着、说闹着走出了副食商店。
过了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各家各户开始蒸年干粮、酥肉、炸鱼、炸丸子。
那个年代,买粮都是凭粮食本供应,各家各户平日里不舍得吃细粮和豆油,都是攒到过年一块儿领出来。矿山人家的年干粮基本都是白面蒸的,有各种动物形状的,有盘上一层层大枣称为枣山的,有一层白面一层高粱米面或玉米面的花卷子,还有为了省事直接在馒头上点个红点的,花样繁多却都显得很喜庆。
馒头的甜味、炸东西的香味,从各家各户的门缝里挤了出来,一时间满大街满胡同都充满了诱人的年味。
镜头三、张婶家(日内)
锅台上热气升腾,屋里充满了白花花的雾气。
张婶掀开锅盖,锅中已经蒸好的枣卷子令人垂涎欲滴。
柱子站在门旁,眼馋的看着锅里的枣卷子。
张婶:去去去,上里屋玩去,在这儿碍事。
立柱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锅里的枣卷子,拉开门进了里屋。
张婶拿过干粮筐,手上边沾着水边从锅里往外捡枣卷子。
门被拉开,一股冷气冲进屋内,张婶抬头看了看。
李婶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炸好的丸子站在了门里。
李婶:他张婶才蒸干粮呀?我刚刚炸好的丸子,给你送一碗过来让你尝尝。
张婶:哎吆,李嫂。快,快进屋坐。
李婶:你这还忙着呢,我就不进屋了,改天我再来。
张婶也不客气,接过李婶手里的碗,拿来自家碗把丸子折过去,然后抓了几个枣卷子放在碗里,递给李婶。
张婶:李嫂,让孩子尝尝刚蒸出来的枣卷子。
李婶(接过碗):哎。他张婶,我家年干粮蒸完了,该炸的也炸完了,明天我过来帮你忙活。
张婶:那感情好呀,我正愁忙不过来呢。
到了腊月二十七,年嚼果都已经准备差不多了,该扫房了。矿山都是一排排一趟趟的砖瓦平房,不像农村的草坯房要糊纸。入秋后,各家扒完炕都用白灰或嘎斯灰粉刷过,只要用新买的扫苕打扫一遍就行了。
腊月二十八、九开始包饺子,那时各家孩子多现包现吃来不及,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把饺子包好放在外面冻起来,吃的时候拿进屋里一煮就行。
除夕夜是孩子们最期盼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惦记吃好的,更让他们兴奋的是放小鞭儿。走东家窜西家聚上几个小伙伴,提着灯笼满街跑,直到听见吃年夜饺子的鞭炮声响起,才匆匆赶回家里吃年夜饺子。吃过了饺子放下饭碗,便火急火燎的提上灯笼奔出门,和约好的小伙伴直奔矿里几家大单位的门口,去捡拾人家放过的哑巴炮仗。直到天快亮了,困的已经东倒西歪脚步不稳了才回家。时常会出现这样的故事,张家的小五跟着李家的小三回了家,爬到烧的热乎乎的大炕上倒头便睡。初一早上李三妈喊孩子们起来吃饺子,才发现桌子旁多了个孩子,于是这年初一的饺子张五就在李三家吃了。
初一吃过饺子,大人们便会打发孩子到前后趟房左邻右舍,去给大爷大娘叔叔婶子拜年。拜年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无论你去谁家拜年,兜里都会被装满瓜子、花生、糖果等各种零嘴。吃,永远是孩子们挡不住的诱惑。
拜年从初一开始,一直延续到到初五甚至十五。每年过年的拜年都是由近而远,先是左邻右舍前后趟房,然后再跑胜利区、七十栋、南岭、西白房子,最后才是最远的文化街、中心区、北矿,反正矿山的三十六平方公里几乎要跑遍。
正月十五是过年的又一次高潮。每年的正月十五,矿工人俱乐部的广场上都会有大秧歌,文化馆里也会举办灯谜竞猜。此时年味越发浓烈起来,广场上的唢呐声锣鼓点儿欢快高昂,文化馆里打虎猜谜的争论声、探讨声不绝于耳。每当有人射中了谜面,便会引来一阵掌声和叫好声。于是,孩子们便会争前恐后的抢过谜条,前呼后拥的到主席台去领奖品。
过了正月十五,年味总算是渐渐淡了下来,但是孩子们的年还没有结束,仍在眼巴巴的期盼着二月二。在我们矿山,二月二被称为是龙抬头的日子,那天孩子们除了要剃头,最重要的是能吃到猪头……就这样,从除夕一直到二月二,整个矿山都显得喜气洋洋,年味儿也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和大人们舒展开的笑颜里弥漫了整个矿山。
作 者 简 介
温玉喜,曾用笔名“温泉”、“辛泉”、“白水”等,一九六零年出生,吉林长春人。一九八零年开始在全国几十家报纸杂志发表作品,一九八二年加入吉林市作家协会,至今已创作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及电影电视剧本一百多万字,曾获《萌芽》新人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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