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父亲的梦想/赵艳荣

看央视《城市梦想》节目,被一个个农民工在外拼搏的故事所感动,也让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九年了,有两个画面还常常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父亲在热气蒸腾的老式油坊里轮着大锤挥汗如雨;父亲在锯台边吃力地抱着水桶粗的木头努力向前推。

父亲是个苦命的人,生下来几个月就被从邻县送到这边一个没有生养孩子的家庭。也许是父亲给带来了好运,这家女人一口气连生了八个,父亲便又一次被过继给另一户人家。经历坎坷,他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十八九岁时父亲来到母亲家当了上门女婿,生了我们四个孩子,从此担起一家七口的生活重担。

父亲只在私塾读过一点书,靠着虚心好学成为我们心目中的能人。父亲总是想方设法借来各种书籍,有的还整本抄下来,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父亲练得一手好字,红白喜事时常能帮人写对联和记账。父亲当过生产队队长、保管员和会计,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年关时父亲就会在门口支起一张桌子,算盘拨得劈劈啪啪响,边上常围着几个打探消息的乡亲,有的如释重负、有的无奈叹息。那时候不懂事,还质疑父亲为什么不给人家收入算高一些,并不知道当时一个工日只值一毛多钱。

父亲总是去干些重活累活以便获得高一些的工分。他去外面修过铁路、放过竹排,生产队买了拖拉机,他又成了拖拉机手。那时没有村村通公路,也没有小的机型,队里的田又分散在各处,总是要将机子拆开来,抬到目的地又组装。山区都是些梯田,耕完一块就顺着田埂慢慢退到下一块,田坎高时操作起来非常危险,好在父亲是既胆大又心细,把拖拉机有惊无险的退下来,田埂又没被破坏。秋冬季节父亲还承包那台拖拉机跑运输,东奔西跑中也让他增长了见识。

父亲还会木工和竹编。家里的所有家具和农具都是父亲空闲时弄的,偶尔也有人请他去打家具或给木楼装壁板。那年我家起了一座好大的吊脚楼,从设计到所有的木工活都是父亲和几个亲戚完成的。还有些事情要请邻里帮忙,没有酒来招待,父亲就自己酿。他带着我们上山采来好多种草药,晒干后舂成粉末再制成一个个药丸,用时捣碎拌入蒸熟的红薯或米饭中,放入大木桶内密封酿上一段时间就可以蒸酒了。不用去生产队干活的奶奶在家蒸酒,我们小孩子就泡在注满热水的大庞桶内听奶奶讲故事或猜谜语。奶奶虽大字不识一个,肚子里却有讲不完的故事和谜语,那种意境现在想来还是美美的。

贫穷年代里,温饱是个难题,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油星。父亲总是利用难得的休息日去钓鱼,大清早出去,天黑回来时就会带上大半篓鱼,有时也会上山打来竹鸡或野兔给我们解馋。那时山上常有野猪来破坏庄稼,有一次父亲想要参加舅舅那个村组织的围猎,苦于没有鸟枪子弹急的团团转,后来居然突发奇想,喊我一起帮他把家里那把圆火钳斩成几节,又花了几个夜晚打磨,终于大功告成。那次父亲他们一共打得两头野猪,那头两百多斤的还是父亲打到的,枪手能分到双份,当父亲带着九斤多的野猪肉凯旋归来时,我们像过年一样好好打了一回牙祭,对父亲也更加的崇拜。

父亲愿意接受新生事物和挑战。刚刚推广杂交水稻那会,老队员不敢相信栽下去一根小小的秧苗还能高产?父亲他们才刚插下去的禾苗转眼就被拔去,反反复复费了好多口舌,做了好多工作。到了秋天,梯田一片金黄,同样一块田里收获了以往两倍的稻谷,老人们终于笑得满脸褶皱,再也不反对了。后来种子供应不足,父亲又尝试着制种,常常是匆匆扒下几口午饭就戴个草帽拿根竹竿去制种田里授粉,身上衣服干了湿湿了干,背上皮肤脱了一层又一层。

父亲没有机会上学,对我们的学习特别看重。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女孩早早离开了学校,十七八岁时都做了妈妈,父亲却从来没有想过让我辍学。当时通讯不畅,高考后我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心里异常烦闷。父亲安慰我,“先到县里查一下,如果今年考不上就复读一年”。后来终于在教育局找到通知书,父亲非常高兴,平时连自己衣服都没买过的他,那天居然放下手中的活,给我买了一块手表和绸缎被面当作奖励。为了挣钱供我们上学,父亲还承包了大队的加工厂,说是加工厂,其实只有一台圆盘锯。那些木头有两三米长,比父亲的腰还粗,父亲将木头的一端抱上锯台,再跑到后面抱起另一端,凭着感觉往圆锯上送,中途不得有丝毫的懈怠。凭着父亲精湛的技艺,家里面生活有了改善,我们也完成了各自的学业。

父亲一生缺少关爱,也不懂表达自己的爱。在我们小时,他们夫妻间虽战事不断却也相安无事,随着年龄渐长,他们之间的战争一发不可收拾。父亲迷上喝酒,醉了就骂人,母亲再念叨一下他就会动起手来。久而久之,我们在停战调解中就慢慢偏向于同情弱者,亲戚朋友开始避而远之,我们也尽量不去招惹他。父亲在与酒的纠葛中失去了健康,不到七十就离开了我们。

从来没问过父亲的梦想是什么?只听父亲讲,解放后人才奇缺,他本有一次机会到桂林民族师范学校学习,只是寄养的家庭没允许。后来的现实或许已经将父亲的梦想击碎,解决一家人的温饱成了父亲面前的头等大事。

父亲用他一米六的身躯支撑着我们的成长和学业,我们工作了,我们成家了,父亲却老了。现在父亲走了,家也没有了。我常想,如果当初我们能多花些时间陪陪父亲,他也许就会停下酒杯向我们倾诉,就不会变得那么孤寂落寞。可是现实中没有如果,我不敢奢求父亲的原谅,只祈愿他在那边一切安好。也但愿世间的人们,不再“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 者 简 介

赵艳荣,女,瑶族,广西龙胜县人,喜欢阅读,是《行参菩提》忠实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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