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宇丨张明宇人物素描二题
阿辉
认识阿辉前,我先认识的他爸。他爸是我们学校的校长,长得那叫一个高啊,我们学生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老长”(第二个字本地土话读“吊”音)。老长是个负责任的校长,每天我都能在校园里碰到他。
阿辉是老长的儿子,个子却不长,和我一般高。我手头有一张我俩当年的合影,可以证明那时我俩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之后几年,他完全长开了,现在比我高出一头多,也证明了他的确是老长的儿子。
还是回到那张照片吧。那是初三,我们学习辛苦。老长看在眼里,很心疼,于是决定带我们出去游玩两天,放松放松,好继续前进。我们去了邻县芮城,参观了永乐宫,爬了大禹渡(记得有位老师回来后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一千一百一十五个台阶》,写得就是上大禹渡的情景),还坐了游船,畅游了黄河。我生性沉闷,不太合群。在旅游中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大家忙着摆pose拍合照,我躲得远远的。站在游船围栏边,眺望着夕阳下苍黄的河水,正想着什么。“明宇,过来,和阿辉照一张。”一回头,看见是老长。因为我学习优异,老长很关注也很关心我。我走了过去,和阿辉勾肩搭背照了一张。现在看来,忍俊不禁,我俩当时的姿势太怪异了,一个前倾,一个后仰,可能关系还不够铁吧。可冥冥中,似有天意,我们的友谊刚开始。
之后中考,我上了运城师范。第二年,阿辉经过复读,也考来了。只是他从同学降成了学弟。
在校期间,我们不常见。交往风轻云淡。印象中有一次他来借校服,我的早已丢失。我答应他帮他借,后来他说不用了,已经借到了。还有几次我看见高大、瘦长的他拿着个白色小饭盒走在食堂附近的小路上,让我真怀疑他把饭都吃到哪去了,难道都用来长个子了吗?
我们真正的交往在毕业后。我回来后被分配到一所初中,经调动,如今在市里的高中代课。他回来后先在一个乡镇中学过渡了两年,随后调进机关。当时我真心觉得那儿不适合他。因为他和我是一类人,不善与人交往,不爱热闹,不喜烟酒,更不会溜须拍马。想来,他可能会干得不开心。可人生的路,不试试你怎知不行呢?其实打心底还是希望他能闯出一片天。
一天,我中学最好的哥们儿小团邀我和阿辉去他租住的地方聊聊。小团高考落榜后迅速结婚,如今四处打零工糊口。这次把我们叫去,主要是借钱,他想在街上摆个小吃车。说实话,我和阿辉都是刚毕业,工资低,哪来积蓄。何况小团想得容易,等你摆上了,交不交税啊,躲得了城管的围追堵截吗,想想就够呛。最后,我和阿辉在小团那儿叫来外卖,弄了一桌子饭菜,吃吃喝喝,做鸟兽散。对了,花了五十块,阿辉掏的。这以后和小团失联,和阿辉越走越近。
几年后,阿辉和市幼儿园的阿娟好上了,一起来学校找我玩。阿辉紧紧攥着阿娟的手,一点儿都不放松。后来他们要结婚,碰到点小麻烦。双方父母因为两千元彩礼顶起牛来,僵持着。阿辉向我求救,我大方地答应了。一天,他俩一起来,阿辉要打借条,被我拦下。但他还是坚决打了,说,三个月内一定还,我说没事儿。我信他,因为我们是同类。
阿辉的确在机关干得不顺。多年勤奋努力却未获提拔重用。尽管如此,他却帮了我不少忙,毕竟在机关嘛,认识人多。比如我跑人事局调工资,阿辉帮忙;给岳母办养老,阿辉帮忙;还有给女儿找小学,阿辉阿娟出了大力。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仕途不顺,并没多大影响阿辉的生活。他和阿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曾笑说,这两口子真是“钻钱眼”里了。他们业余时间摆过气床,卖过小饰品,跑过无限极,前几天在微信上又玩起葫芦来。一个个大小不一,画着各种好看图案的葫芦,真养眼,关键是寓意美好。想象他们在家细细打磨,精心绘画,把玩欣赏,心中一定充满着幸福。
工作十来年后,阿辉想被下放到某个好局当个副局,可迟迟不见动静。后来任命了,却是一个闹心的结果,去另一个没啥油水还诸多麻烦的小局。没办法这就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啊。好在他心态好,毕竟基本达到目的了。前一段,我还以朋友的身份去参加对他的民意测验,我对工作人员如实说,阿辉是一个正直的,真诚的人,是我这辈子的值得信赖的朋友!
昨天下午,我在校门口巧遇他们两口子。他们骑着一辆破摩托。我问去哪呀,阿辉笑着说,去邻村看看牡丹!
对啊,牡丹开了!
2016.4.13
小静
小静是三年级下半学期转到我们班的。当时令我们眼前一亮,你想啊,一群村里的土孩子,突然见到了洋娃娃,能不心动吗?
小静的眼睛明亮会说话,小静的嘴巴怎么就发出那么动听的声音,像百灵鸟在鸣叫。还有小静的头发黑油油,上面怎么还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在飞舞,还有还有,小静走过去,裙角飘逸,像《西游记》里的仙女。很显然,我们就像初入仙庭的孙猴子。
虽然我们挺喜欢小静,可毕竟是男孩子嘛。我们和女生水火不容!更可怕的是,小静第一次考试,就得了第一名。把我们几个班里原来的尖子生远远甩在身后。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决定向她宣战!
一天下午,活动期间,小静正在做值日。我和永乐、寇剑几个男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永乐骄傲地拿出一张纸,递给小静。小静打开,看了一眼,瞬间脸红,声音颤抖,说,谁稀罕和你们挑战呢!接着顺手把我们精心炮制的“挑战书”撕个粉碎,抛在空中。我们觉得很无趣,灰溜溜走了,留下很生气的小静。
现在回想,真可笑。几个大男生,简直在欺负一个小女生嘛。可恼。可当时,我们认为,我们做得没错,或许在我们心里,第一才是最重要。可见我们还是一帮啥也不懂的臭小子。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不打不相识” 嘛!我们和小静成了好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和她其实是一个村的。她妈妈是联校的副校长。她从小学习音乐、舞蹈。怪不得,她和别的女生就是不一样。
转眼上了初中,我和小静分在了不同班里。接触少了,就不再关心了。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也只微笑一下,擦肩而过。
中考前,听说她要考幼师,幼师是啥?有人说,就是将来教小朋唱歌跳舞呗!我觉得,她挺适合。
中考时,我发挥不佳,却很幸运,压线考上师范。这样,我和小静都要去运城求学了。
在运城三年,我们几乎没怎么来往,有一次,我妈让她给我捎来二百块钱。那天中午,我去她学校取,门卫拦住我,好一顿盘问,还让我签名,才放我进去。这还算好的,我听同学说,他有几次过来找老乡,被拒之门外。我笑说关键是个人长相的问题。她宿舍我记得离校门口不远。很快找到。我轻轻敲门,她们好像正在午睡,她出来把钱给我,寒暄两句,就回屋了,我也离开了。这是我搜索记忆找到的,唯一的一件事。
对了,没多久,在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她们学校也来参加。开幕式上,她们一律“娘子军”,穿着薄纱一样的衬衫,深蓝色的一步裙,着实让我们这些保守的师范生大开眼界。她们在风中翩翩起舞,好似仙女下凡。我努力寻找着小静,找到了,最美的那个!
一晃又是十年。我们各自成家。她果然在市里最好的幼儿园教小朋友唱歌跳舞。女儿在幼儿园最后一年,小静担任她的班主任。每次接女儿,我都会和她聊几句。回家后,女儿常说,张老师对她可好啦,她喜欢张老师。
女儿还跟着小静学习了一年国画。女儿画得不错,每次小静都会表扬她。最后我们还装裱了一副,那是一朵在太阳下茁长成长的向日葵,像女儿。
那年六一,幼儿园节日演出在舜都会堂隆重进行。小静是主持人。当她站在舞台中央,落落大方,面带微笑,口齿伶俐,娓娓道来,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第一次看见小静时的情景。
后来女儿上小学,就很少见到小静了。一天中午,艳阳高照,我们一家三口在樱花园游逛,拍照,女儿突然说,看,张老师!我看到小静和她女儿也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拍照。走近,聊了几句,就错开了。我看到她肚子很明显,看来,她又要做妈妈啦。
后来,怎么又是后来,没办法,日子就这么过的。我听我妈说,她妈得了重病,去世了。出殡那天,我在村里,听到唢呐声声,凄切悲凉。没办法,日子还得过下去。希望小静早点从悲伤中走出来。
一次家里闲聊,做过幼儿教师的二姐说,她当时就相中了小静,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可我笑笑,没回应,小静估计也不会答应。毕竟我们太熟了,我们最好的时光,在小学。
2016.4.12
作 者 简 介
张明宇,男,1979年6月16日生。现居山西永济。高中语文教师。诗人。有散文发表在《黄河晨报》、《行参菩提》。